36、他總是無休止地吼

　　很多時候我在想，如果出生的時候我隨了廁所，也許我的人生后來種種的痛苦就隨著廁所消失了。

　　他總是對我吼，從小到大，很多時候我不僅覺得我可悲，更覺得他可悲。計劃生育的一代，他們只有我，一個永永遠(yuǎn)遠(yuǎn)平凡到底的我，看《哪吒之降魔降世》的時候聽到那句話“生活你全是淚，沒死就得活受罪，越是折騰越倒霉，越有追求越悲催，垂死掙扎你累不累，不如癱在床上睡?！蔽倚α?，可是笑著笑著我哭了。從小到大我都充滿了理想，可是我從來沒有真正意義的實現(xiàn)過理想。我總是向上，我總是向往成功，可是到后來我真的覺得所謂成功遙不可及，踮著腳尖都到不了的地方。每到這時我就會“懷念”，那個人對奶奶說的那句話“是個女孩要不要？”

　　“無論男女，只要是我們家的孫孫，大人小孩平安就好?！蹦赣H對奶奶充滿了感激。女人生產(chǎn)之后無論心里、身體的脆弱是沒有辦法言說的。

　　這件事讓人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我那單純的母親在我長大后帶著對奶奶的感激講出來。卻讓我內(nèi)心發(fā)生了7.8級般的地震。生了還能不要？那我會怎樣？廁所里……后來一想，也許一切解脫了？生命就不會這樣看上去美好，骨頭已經(jīng)痛徹心扉了。

　　他還是那樣，從我小到我大，不分場合，不分任何人在場，想吼就吼，想說就說，不管我說得對錯與否，他還總是掂對、嘲笑、懟我、踩我，帶著所謂“滿滿的愛”。有時我想，可能真的是計劃生育，他們那代人只有一個孩子，好賴都是唯一的孩子，責(zé)任心讓他們不得不愛，但其實，骨子里，真沒有入他的眼。

　　幼時我努力做到最好，渴望他笑，可是后來的人生，我似乎什么也不足以讓他笑，所以我放棄了。我的人生像一座孤島，父母對我的鼓勵慢慢變得不重要了，我為自己而活著，我自己鼓勵自己，相信自己。

　　我的前半生，平凡，但是不足以說平庸，可是，并不快樂。有時我不知道是我可憐還是他們可憐。也許，“廁所”更適合我。那么至少他們可能會迎來他們的兒子。這件事更“嘻哈”，依然是我那單純的媽，我知道我小時候其實本該有個“弟弟”，這么硬的命三個月才知道，現(xiàn)代人有的懷個孩子那么難，我媽一去檢查成形了三個月了，然后就要等到6個月把他“解決”了，想想，我覺得恐怖，是的，男孩，牛高馬大的男孩。我不懂他們怎么會舍得。也許命運是要“報復(fù)”的，后來我在這方面也不順利，大概是我們欠那個“孩子”的。我常在想，如果我不是命這么硬，也許他好端端的活著，三十多歲了，娶妻生子，也許還是個成功人士，不像我，一輩子碌碌無為還告訴自己平凡可貴。大概是一個永遠(yuǎn)扶不起的阿斗。心傲，卻永遠(yuǎn)沒有支撐心傲的行動。有時我想放棄了，年近40，就像我捧著書看我想考試，我還是想進(jìn)中國最好的大學(xué)，那是我的夢想，我人生的意義，我知道他們背后議論我，大致內(nèi)容我猜都能猜到，該學(xué)習(xí)的時候不學(xué)習(xí)，該帶娃的時候不帶娃。我，是不該有夢想的人，孩子，就該是我的全部夢想。一生，失意。

　　有時候我很困惑，甚至我覺得我從09年開始的抑郁一點沒有好。有時很想尋求一種解脫，卻不斷告訴自己這人世好美。有時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走，害怕沒有未來，害怕真的甘于一切，害怕長成自己曾經(jīng)最討厭的樣子。

　　我說什么，我的父親都不會聽，從來大聲訓(xùn)斥，吼得我像一個無知的蠢貨，我不知道一個父親何以和自己的孩子積怨這么深。估計這輩子理想的孩子不是我，而我，又永遠(yuǎn)不是他的理想。這種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無所謂了，彼此，都懶得說話。傷害，其實是永遠(yuǎn)彌補(bǔ)不了的。很多時候我自問，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是他要踩我，各方面，一件事以其他的事來侮辱我。我想，也許是我真的一無是處沒有能力，那又怎樣，從小到大沒有鼓勵都是打擊，其實打擊不能讓我自信，我也奇怪許多被打擊的孩子早就已經(jīng)被摧毀了所有的自信心，而我，真的命硬，沒掛于廁所，沒掛于打擊。

　　有時我想，也許在他心里我很差，所以做啥都看不順眼。他所渴望我混的群我混不進(jìn)去，有的人我也骨子里瞧不起，我混的群他有些看不上有時候。他所認(rèn)為優(yōu)秀的我內(nèi)心其實不屑，什么叫成功什么叫優(yōu)秀，不如內(nèi)心坦蕩的活著。

　　有時看見他日漸蒼老的背影，我覺得我有負(fù)罪感，覺得他可憐，他們都因為我可憐，因為我自己一生都是一個不足夠睿智、理智的人。

　　我厭惡他們對子女的責(zé)罵，我厭惡他們的情緒化，我厭惡他們俯視子女大聲訓(xùn)斥的一切，我厭惡我的原生家庭所有的情緒不穩(wěn)定，可我，也不自覺的成為了那樣的人。有時看著有的父母，毫無文化，任何經(jīng)濟(jì)也不能支持，也不能出力，可是他們永遠(yuǎn)崇拜的小眼神看著自己孩子，一家人有說有笑，我就羨慕。

　　你和別人發(fā)生沖突。不管友情，不管愛情，不管同事，從小到大，永遠(yuǎn)說一句話，你看你走到哪里都這樣，而事情的發(fā)生并不是只有一方的錯，他們知道我發(fā)生沖突，最親的人，沒有關(guān)心沒有呵護(hù)沒有安慰，反而成了吵架訓(xùn)斥你傷害你時的籌碼。

　　婚姻，大概覺得我是最差的人，有人娶我就謝天謝地了，我不能離婚，因為離婚了怎樣怎樣，他什么都告訴女婿，他把女婿當(dāng)自己兒子，可是女婿不會把他當(dāng)自己爹，這就是他的單純，他們的單純，我們?nèi)业膯渭儭?p>　　我自我客觀認(rèn)識，我不美，也談不上丑，我不是學(xué)識淵博，也談不上不學(xué)無術(shù)，走到今天，我不是我父母眼里拿得出手的小紅花，但是也絕對不是一坨屎。

　　他們是好人，他們對我很好，他們也愛我，可是下輩子，我不想投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希望我的家平平和和，我希望我的父親能夠尊重我，而不是大聲訓(xùn)斥我，我希望我的母親不是和父親在我從小到大就聯(lián)合起來永遠(yuǎn)對付我，我希望我一生平凡我的父母還能以我為傲，我希望不要以愛之名，讓我生命永遠(yuǎn)無法承受之重，活得，像一座孤島。我希望下輩子，他們有一個如他們所愿的優(yōu)秀的孩子。

　　我一生孤獨，我能夠一眼望到盡頭可想而知的不幸，他們在，我還能叫幸福，若他們百年后，我才是真的不幸，所謂的婚姻，所有的所有，我簡單我單純，但是我并不愚蠢。其實我都知道，只不過看透不說破，這就是人生。

　　我，從來孤獨，三十幾年前沒有跟隨“廁所”，卻三十多來年無時無刻不跟隨“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