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雪已經(jīng)停了。好在軍用越野車的底盤還不算低,頂多前進速度有些受到積雪的影響。
“姐姐回來了!菲菲姐姐回來了!”
一群孩子歡天喜地再次涌向她,將她團團圍住。一個個都仰著小小的腦袋,睜著大大的眼睛,清澈的眸光里,滿是欣喜和期待。
“來,一人一個冰糖串兒,還有禮物,也一人一個!”
葛菲摸了摸孩子們的腦袋,笑著將禮物分給他們。
孩子們接過禮物,紛紛迫不及待地忙著拆開來一探究竟。葛菲站起身來,看見孑環(huán)抱著雙臂,斜倚在軍用越野車上,正遠遠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她對他微微一笑。
孑的心又莫名地抽痛了一下,她的一舉一動都很像她,就連笑起來的模樣,也很相像。
孑站直身子,遠遠地朝她揮了揮手。
等她跑過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開車離開了。
葛菲低頭看了看握在手里的墨鏡,聽說下雪天開車容易目眩而產(chǎn)生錯覺。
葛菲看著車子漸行漸遠,心情就像一場雪落,湮沒了山河萬重,素白了花紅柳綠。
第二日一早,葛菲告別了旅館的老板和老板娘,就來到了火車站,時間還有些早,她便在車站外面晃悠。
她沒有和孩子們告別。
離別總是有太多不舍,即使西原有太多不完美,但在她心里,西原是美麗的。
至少有美麗的遇見。
葛菲慢悠悠地晃著,腦海里不斷地構(gòu)思著——她要將西原寫下來,寫成自己喜歡的模樣。
她拿出記事本,剛想提筆寫些什么,就看見一隊身著制服的戍邊軍向一把利劍一樣,貫入人群,只幾秒鐘就紛紛坐上了??吭谝粋?cè)的軍用越野車上。
葛菲剛剛一直沉浸在小說的構(gòu)思里,沒有注意到路的一側(cè)還??恐鴰纵v軍用越野車。
“大冗!動作迅速!緊急任務!”
葛菲一驚,立刻順著聲音望去,隔著不遠的距離,她突然就看見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又戴上了黑色的面罩,眉眼微微緊蹙,犀利如利刃的目光落在一個又一個身著迷彩服的隊友身上,他看著他們一個又一個飛快地跳上車,神情專注。
葛菲認出了他的眉眼,他黑色的瞳仁里有她熟悉的眸光。
她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向他走去。
一步,兩步……就在她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她看到最后一個身著迷彩服的人影輕輕一躍跳上了車,隨即,他拉開一側(cè)的車門,也飛快地坐上了車。
葛菲突然就急著跑去,心臟狂跳不止,她拼盡全力,就只差幾步距離。
可是車子還是發(fā)動了引擎,她看到他搖下后座的車窗,身子坐得筆直。
他從后座車窗里朝她的方向投來目光,葛菲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
“孑!”葛菲朝著他叫喊了一聲,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叫喊。
但是車子并沒有因為她的一聲叫喊就停止了發(fā)動。
眼見著車子就要開了,葛菲將手里的墨鏡遞過去。
他筆直的身子微微側(cè)了側(cè),從車窗里伸出一只手。
車子啟動了,她奮力地跑了幾步,想要將墨鏡遞給他。
“你到底姓什么?”她隨著車子跑了幾步,已經(jīng)有些氣喘吁吁。
“陸?!彼K于接住了墨鏡,飛快地看了她一眼。
車子終于開足了馬力,一下子開出去好遠。
“陸孑?!备鸱仆O履_步,站在原地喃喃地念了一遍。
“陸孑,下雪天開車記得戴上墨鏡!”
葛菲沖著遠去地車子大喊,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聽見,更不知道,這一次分別,還會不會有下一次相逢。
緣分并不是會一直都在,所以才有這么多擦肩而過。
葛菲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手繩,剛才想要遞給他墨鏡,匆忙之中,一不小心,扯到了他手腕上的什么東西,掉落在地上。
原來是一條手工編織的精美的手繩,上面還有用細繩編織成的“JX”兩個連在一起的字母。
葛菲看著靜靜躺在自己手里的手繩,上面還留有他的溫度。
這手繩就和她的紅繩一樣,是用來守護佩戴它的人的。
我會替你好好保管它,希望它依舊護你平安——不管它來自哪里。
陸孑坐在車里,翻弄著手里的墨鏡,不是他喜歡的款式,就像他不喜歡吃那冰糖串一樣。
但是最后他還是吃了冰糖串。
他本來不想告訴她他的名字,也沒打算讓他記住自己的模樣,過路的人,彼此點頭微笑就好,不必道一句“你好”。
可是當接住墨鏡的那一刻,他卻脫口而出,雖然只說了一個字,卻是他最想告訴她的。只是不知道,過些時候,她還會不會記得他的名字和他的樣貌。
“是光明正大的看。”
他記得這句話,他也曾對一個人說過,卻莫名地和她說了同樣的話。
他下意識地去摸手腕上的手繩,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不見了!
“怎么了,孑?是掉了什么東西嗎?”大冗看著孑在自己身上四處翻找,忍不住問道。
“沒什么,有些東西,終歸是留不住的?!?p> 孑扭頭看向車窗外,心里是一陣揪心的疼痛——自己最終還是把它弄丟了,徹底地把它弄丟了。
葛菲站在出站口,一時有些恍惚,差點忘了這就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東城。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但是東城的天空卻被霓虹燈的光彩照得亮堂堂的。
碩大的液晶屏幕上,解說著東城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歷年的發(fā)展,從一座荒城,變?yōu)槿缃衽e國最繁華的都市。
“菲菲!”宋晨依一下子撲到她的身上:“我可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那個導演馮杰都來找過你好多次了,我都幫你推了,可他還是不死心,說見不到你,還會繼續(xù)登門拜訪,直到見到你為止……”
葛菲揉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將隨身的行李一把塞給宋晨依:“走吧,回去再說,話嘮子……”
“葛菲,你怎么又在外頭叫我外號……”
車窗外是五光十色燈帶,還有絡繹不絕的車輛和行人,葛菲拖著腮幫子呆呆地看著窗外。
她還記得,有一次西原斷電了,旅館的老板娘點了一支蠟燭送到她的房間里,燭光下的她,笑里含著歉意。
“菲菲,你在西原都干了些什么呀,都跟我說說唄!有沒有什么浪漫的艷遇啊?快說說唄……”
葛菲翻了個白眼,拍落宋晨依拽著自己袖子搖晃的手。
“你能不能安靜會兒?我有些累?!备鸱苿e過頭去,依舊看向車窗外。
“葛菲!不會吧?你去了趟西原是步入老年生活了嗎?這才幾點?夜生活才剛開始,你……”
葛菲一個轉(zhuǎn)身,抬手就捂住了宋晨依的嘴巴:“我說的是累了,不是困了,OK?”
宋晨依推開她的手,悻悻地閉上了嘴。
浪漫的艷遇。
不知為何,葛菲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個人的黑亮的雙眸,以及他習慣性挑動地眉眼。
回到家的時候,宋晨依還想多停留些片刻,葛菲直接把她關(guān)在了門外。
宋晨依是葛菲二十多年來形影不離的閨蜜,聽說她們就連出生,都在同一個產(chǎn)房里。
“葛菲,你太不人道了!哼,我要告訴阿姨去!你虐待我!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你竟然把我拒之門外?我……”
葛菲聽著門外宋晨依沒完沒了地大喊大叫,嘴角露出一絲弧度,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語道:“話嘮子?!?p> 葛菲收拾完畢,打開臺燈,透過窗欄,眺望燈紅酒綠的街市。西原沒有這么多顏色,西原只有茫茫的素白,還有那一抹觸動心神的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