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讓,麻煩借過下……”
“別擠,別擠,我這兒還有個孩子……”
葛菲扶著把守,隨著車子來回晃動,她響起那一日去西原的火車上,也是很擁擠。那一日,是她第一次偷偷看一個人,也被人第一次偷看了自己付諸了所有心事的記事本。
但是她現(xiàn)在不能責備他了,因為她在山道上救了她,使得她免遭蹂躪,還帶著他去加多給孩子們買禮物,她想到那一日他拉著她的手穿梭在密集的人群里,就仿佛就在前一秒,手上還暖暖的,透過手套,還依舊能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但是這一切,又似乎只是一個夢,西原的旅程,就像是夢,醒來后,只是依稀記得一些場景。
剛到家,葛菲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剛接起來,就聽見宋晨怡震裂耳膜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菲菲!我明天回鄉(xiāng)下!”
葛菲漫不經(jīng)心地甩了甩雨傘上的水珠,哦了一聲。
“菲菲!你變了,你不愛我了!你怎么能表示的如此漠然……”
“你回來干什么?看你外公外婆嗎?”葛菲覺得自己還是說句話,打斷她比較好。
“哇,菲菲!我拜托你,你抽點時間看下聊天信息好不好?就抽出那么一點點時間,看一下,知道你嘔心瀝血,挑燈夜戰(zhàn),沉浸在著作的海洋里,但是你看一下……”
葛菲仰天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再一次打斷宋晨怡:“重點!究竟來干嘛!”
宋晨怡那頭終于安靜了下來,蹦出三個字:“同學會?!?p> 葛菲思索了片刻:“高中同學會?”
“嗯,是啊,東城第一中學30周年校慶,以前的老教師們都會來。”電話那頭的宋晨怡等了半天沒反應(yīng),問道:“喂,你還在聽嗎?怎么不說話?”
“沒什么。”葛菲道。
怪不得她回來了,她曾經(jīng)是東城第一中學的老師,只不過是在她還小的時候;等她長大了,上了東城第一中學,她卻已經(jīng)離開了東城,再也沒有回來過。
一想到可能會再一次和她碰面,原本有些期待的校慶加同學會,都似乎瞬間變成了一場無聊透頂?shù)木蹠?p> 掛了電話,葛菲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著滿院子紅的,白的,粉的,黃的扶?;?。
葛菲最終還是去了,是被宋晨怡拖著去的。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她見到她最不想見的人,卻也見到了還想在見一面的人。
30周年校慶很是熱鬧,已經(jīng)退休的老校長,以及莘莘學子都從西面八方趕來,歡聚一堂,共同慶祝母校的生辰。
葛菲一進禮堂,就看到一個存在兒時記憶里的人影,正站在一堆人之中,他們似乎聊的很開心,不時地爆發(fā)出陣陣大笑。
“菲菲,……”宋晨怡也看到了她,但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她清楚地記得,小小的葛菲被送到自己家,前先是大哭,隨后是一言不發(fā),沉默的令她幾次都想把她趕回去。
葛雪看到了她們,猶豫了片刻,朝她們走了過來宋晨怡有些尷尬地打招呼:“葛……阿姨……老師……好……”
葛菲徑自從葛雪身邊走過,隨便找個位置坐了下來。宋晨怡過來坐在她地身邊:“菲菲……”
“我沒事,校慶開始了,看節(jié)目?!备鸱蒲劬χ币暻胺?,盡量不讓自己的余光瞥到葛雪。
節(jié)目一個接著一個進行著,葛雪就坐在看臺最前側(cè),葛菲再也沒有辦法越過她,不看到她。
“我出去透透氣,你繼續(xù)看吧?!备鸱普酒鹕韥恚瑢λ纬库?。
宋晨怡勉強地說了句:“好吧?!?p> 葛菲出了體育館,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里游蕩。今天奶奶又不止一次有意無意地提起葛雪,她很清楚奶奶在擔心什么,也想說什么,但是她不可能原諒她。
她走著走著,就走到了籃球場。籃球場的路燈下,一個身影被拉的頎長,在體育館傳出來的悠揚歌聲中,這一抹身影顯得有些落寞。
白天下了一天的雨,地面依舊濕漉漉的,葛菲沒有看到腳下的大水坑,一腳下去,鞋子濕了一半。幾個頑皮的學生正好路口,見狀幸災(zāi)樂禍的哇哇亂叫。
她咬了咬,脫下鞋子將里面的水倒出來,人險些沒站穩(wěn),差點就整個人栽倒下去,一只手及時扶住了她。她不由得感到慶幸。
葛菲有些狼狽地重新穿上鞋子,有些窘迫地道謝:“謝謝!”
葛菲一抬頭,就撞上了那雙黑色的眼睛,眉眼是她熟悉的模樣,她略略有些吃驚地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他挑了挑眉,孩子的叫喊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轉(zhuǎn)過身來只看見一個翹著一只腿的人眼見著就要栽倒在水坑里,本想扶一把,卻沒想到會是她。
兩人干瞪一會兒,都不知道接下里該說什么,有幾秒的寂靜,但僅僅幾秒,卻似乎過了很久。
他收回撐在她肘上的手,塞進了棉服口袋里,微微一笑:“葛菲?”
“嗯,是我?!备鸱泣c了點頭,臉上有些微微的發(fā)熱,剛才實在有些丟人。
他指了指她腳上濕噠噠的鞋子:“你要不要去換一下,會感冒的?!?p> 他說話的時候,嘴角一直揚起一抹彎彎的弧度,眉眼間也是一股笑意。
葛菲忽然覺得心跳停止了一拍,他的眉眼,和父親的還真是有些相像,她都要懷疑是不是父親在外頭養(yǎng)的私生子了。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鞋,濕噠噠的,很不像樣,一腳踩下去,還能發(fā)出卡尺卡尺的聲響,沁出一大堆水來。再看看他的鞋,一雙黑亮的半筒靴,一如那日在小山道的扶桑樹下看到的一樣,褲腿塞進靴子里,干凈利落。
“你是這兒畢業(yè)的?”他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
“嗯,你難道也是?”
“嗯?!彼c了點頭。
“這么巧,你是哪個班的?”葛菲盯著他的眼睛,有些微微出神。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思索了片刻:“我是11屆的。”
“我14屆的?!卞瞪Pα诵Γ骸肮植坏脹]見過?!?p> 她一進這個校門,他就離開了。
他用腦袋指了下方向:“走吧,我送你?!?p> 葛菲跟著他來到停車場,坐上了車子。
他打開儲備箱,拿出一包紙巾,隨手遞到葛菲面前:“先擦擦吧?!?p> “謝謝?!备鸱平舆^紙巾抽了幾張,在鞋子外頭沁了沁,又簡單的擦了下褲腳。
葛菲趁著把紙巾放回儲物盒里的時候,偷偷抬眸看了看他,他專心致志地目視著前方,指間有節(jié)奏的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敲擊著。對面駛過的車子亮起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她似乎看到他的嘴角有一個小小的弧度。
“光明正大的看……”葛菲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不覺耳朵根子有些微微發(fā)燙。
她別過臉去,將目光投向車窗外,窗外的夜空有些晦暗,東城今年的冬天還沒有下雪,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問道:“西原的雪,后來積了多少?”
他轉(zhuǎn)過頭來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轉(zhuǎn)過頭去,依舊看著前方:“你走后就停了?!?p> 葛菲不知道該接什么話,車內(nèi)陷入了寂靜,葛菲感覺有些悶,搖下一小截車窗,一種雨天的味道混雜著東城新建建筑的油漆味,將人帶入油畫中。
他微微側(cè)過頭,眼神掃過她有些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又很自然地看向前方,這短短的一瞥,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約莫二十來分鐘后,車子在葛菲家門口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