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小離!別睡啦……”
“趕緊起來收拾一下,不然一會兒天就黑啦!”
夕陽,海風(fēng),漁船。
還有少年少女。
少女是漁民的女兒,皮膚黝黑,略微有些粗糙,算不上細(xì)嫩。但眉清目秀,五官端正,口齒潔白,不是美人,勝在耐看。
扎著雙馬尾,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帶有些許老繭的手搭在少年肩上,使勁的搖晃著。
“唔……”
少年本沉浸在美夢中,突然之間被拉回現(xiàn)實,一時有些猶意未盡。
從船頭站起來,伸個懶腰,揉了揉還不情愿睜開的雙眼。
西邊的太陽已經(jīng)沉入大海過半,海面的倒影,像是太陽浮在水面上。
天空中沒有半朵云彩,殘月也逐漸從東方的海面上升起。
轉(zhuǎn)過身遠(yuǎn)遠(yuǎn)望去,海邊的漁村就被拉成一條細(xì)線,房屋間的高低起伏就成了細(xì)線的曲折。
漁船并不大,只是簡簡單單的烏篷船。船蓬也不高,一米六出頭的少女在其中也要彎著腰。
“漁網(wǎng)你收上來了沒?”
眨兩下眼睛,將殘存的睡意驅(qū)逐出大腦,少年問道。
他的名字叫離。
沒有姓。
離其實并不是這里土生土長的漁民,他是兩年前一位漁民出海捕魚,從海里撈回來的。
撈回來時他手里緊緊的攥著一把銹劍,因為銹劍的劍柄上刻著一個“離”字,于是人們就叫他“小離”或者“離哥”。
至于他原來叫什么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醒來后的他,失憶了。
“還沒,有些費勁,我一個人收不上來?!?p> 拉著少年的手彎腰穿過船蓬,來到船尾,兩只船槳搭在烏篷船的兩邊,隨著水波輕微蕩漾著。
“那看來今天是收獲頗豐的一天啊!”
擼起袖子,少女也搭把手,不一會兒漁網(wǎng)就收回來了。
收獲的確不錯,各式各樣的魚擠滿了船尾,在漁網(wǎng)里掙扎著。
“過來陪我劃船呀阿鱻!”
看著少女彎腰走進船蓬,坐在船尾劃著船的離高聲道。
少女姓江,名鱻。而阿鱻是少女的小名。
鱻,同鮮,可以理解為魚多而且新鮮的意思。
“不,你自己劃,因為你劃船的樣子總是怪怪的,我每次看都覺得好笑?!?p> 少女坐在船蓬里,雙手撐著下巴,眼眸略增秋水,水靈靈的看著劃船的離,嘴角不知不覺間微微翹起,黝黑的臉蛋上露出兩個小酒窩,整整齊齊的劉海被海風(fēng)吹得略顯凌亂。
“劃船有什么好笑的?”
其他人劃船是雙手同步,而他的話是一前一后。所以看起來有些滑稽。
但這是他兩年來形成的習(xí)慣,已經(jīng)改不了了。
這導(dǎo)致他劃船總是扭來扭去,速度也比別人慢了些。
太陽沉入海底,殘月懸浮于天,漁村從模糊變得清晰。
一名成年男子站在碼頭上,頂著寸頭,眉粗眼大,不留胡渣。給人感覺并不兇,遠(yuǎn)遠(yuǎn)的就向少年和少女招手。
臉上洋溢著笑容。
烏篷船靠岸,男子就幫忙將船固定好,然后笑道:“阿鱻,小離,你倆今天第一次單獨出海,收獲怎么樣?”
“沒空船吧?”
“哥,你怎么老是隔著門縫看人呢?我和小離,像是會空船的人嗎?”
“對了,大嫂的飯做好了沒?我跟小離出海一天了,現(xiàn)在可餓著呢!”
從烏篷船上下來,少女有些不滿的錘了哥哥兩拳頭,然后捂著肚子直呼餓。
“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倆了。”
將少女輕輕推開,男子一步跨上船。
“我看看你倆……”
“喲,不錯不錯,你倆收獲還不錯嘛!”
看著漁網(wǎng)里還在掙扎的魚,男子贊嘆道。
“那還用說!”
雖然嚷嚷著餓,但少女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少年則跟男子一起將船上的魚卸下來,放進水桶里,準(zhǔn)備明天早上到集市上去賣。
將魚都裝進幾個木桶內(nèi),三人提著木桶,說說笑笑,搖搖晃晃的消失在碼頭上。
回到家中,早已做好的飯菜擺在桌子上,蠟燭的焰苗在鉆進屋里的海風(fēng)的挑逗下,不斷的跳躍著。兩名婦女在這舞躍微弱的光芒里縫補著舊衣服,而一名強壯之年的男人在另一邊修補著一張漁網(wǎng)。
年輕一些的婦女二十來歲,皮膚黝黑,容貌只是普普通通,臉上并沒有皺紋。
而年齡大一些的婦女和強壯之年的男人,臉頰抵擋不住海風(fēng)和歲月的侵蝕,已經(jīng)開始皺褶了。而一旦抵擋不住,便會潰不成軍。或許只需要十年左右,便是滿臉皺紋了吧。
江嫂見江海、江鱻和離回來了,便立馬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從江鱻手里接過木桶,笑道:“你倆總算是回來了,這都一天了,餓壞了吧?”
江海,便是江鱻的哥哥。
“確實,差點餓死我了,讓我瞧瞧大嫂你都做了些什么……”
看著桌上普普通通的幾道菜,少女嘴角流下不爭氣的口水,眼眸倒映著焰苗,閃閃發(fā)光。
“哇哦,居然有白菜!”
“今天這是過節(jié)了嗎?”
發(fā)現(xiàn)桌上居然有一鍋水煮白菜時,少女驚嘆道。
“今天你跟小離第一次單獨出海,阿爹特地去集市買的?!?p> 將木桶放在墻角,江??粗鴼g呼雀躍的江鱻,解釋道。
“瞧你那不爭氣的樣子,小離你也趕緊過來吃飯吧?!?p> “嗯嗯,我馬上就來?!?p> 兩年前將他撈回來的漁民就是江鱻的父親。
看著往他碗里夾白菜江鱻,又看看坐在一起的江海夫婦和江父江母,大家其樂融融的一起吃飯。
他情不自禁融入其中。
就像是一家人。
晚飯過后,江嫂收拾碗筷,江鱻和離則回到房間準(zhǔn)備休息。明天他們倆還要單獨去集市上賣魚。
在天還沒亮?xí)r,就要去集市上占攤位。否則去晚了的話,就沒好的攤位了。
江鱻家并不富有,房屋比較簡陋,離和江鱻的房間其實是一間房。一張長且高的竹席掛在中間,將房間勉強隔開。
竹席吊在橫梁上,下邊接地。白天的時候,可以透過竹席上的小孔,看到竹席的另一邊。
原本離是跟江海睡一起的,但一年前江海成親了。
于是離就只能搬來跟江鱻擠一個房間。
躺在床上,因為睡了一下午,此時離并沒有睡意。
手枕在頭下,閉著眼睛,他能聽到江鱻的呼吸聲。
安穩(wěn),均勻。
應(yīng)該是在做美夢吧。
他如此想著。
左手枕得有些發(fā)麻,離便抽出左手,換右手枕。
不經(jīng)意間,便碰到床邊的銹劍。
所幸他反應(yīng)夠快,碰到銹劍的瞬間便將銹劍抓在手里,沒讓銹劍倒下。
漆黑的房間里,離看不到銹劍是何模樣。將銹劍抓在手里,銹劍給他的感覺便是有些硌手。
自己曾經(jīng)是誰,父母是誰,來自哪兒,到底叫什么名字……
兩年前他十分好奇,渴望得到答案。
現(xiàn)在的話,他卻覺得這些都不重要。
因為對他來說,現(xiàn)在雖然有些美中不足,但讓人感到幸福。
或許,將來會比現(xiàn)在更幸福。
答案反而成為了破壞這份幸福的不穩(wěn)定因素。
將銹劍放在枕頭下,離閉上眼睛。
現(xiàn)在是秋天,夜晚微涼。
過不了多久,就是冬天了。
得想辦法,讓大家冬天的時候有厚厚的被子。
還有暖暖的棉襖。
離從江海等人口中得知眼前的世界,只有一座島。島的四周,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島的外圈,便是大大小小的漁村,大家都靠捕魚為生。
島的內(nèi)圈,則是地主們聯(lián)合起來一起修筑的大城。
穿過漁村,遠(yuǎn)遠(yuǎn)的,就可以看到那拔地而起的高墻。
高墻與漁村之間,只有七八里的距離。
大城內(nèi)部有多大,離并不知道。
但據(jù)說大城里面的地主,都有屬于自己的土地,可以種白菜、青菜等各種農(nóng)作物。
更厲害一點兒的地主,據(jù)說還能養(yǎng)豬。
一種吃蔬菜和各種農(nóng)作物的牲畜。
其肉,可賣天價!
白菜等蔬菜對于漁民來說,已經(jīng)是奢侈品,更別說豬肉了。
集市在大城外,所以大城里面離并沒有去過。
他所在的這個小漁村,也沒人去過。
但現(xiàn)在他想去里面。
因為無論是厚厚的被子還是暖暖的棉襖,都只有大城里面有。
……
五更天末,離便醒了過來。
沒有立馬叫醒江鱻,離生火燒水,將昨晚上吃剩的飯菜隨便熱一下,這才叫江鱻起床。
今天他倆帶去集市上賣的魚,已經(jīng)被江海和江淮昨晚上處理好了。
江淮,是江鱻的阿爹的名字。
趁著江鱻洗涑的時間,離便將處理好的魚都裝進一個木箱里,木箱上系有繩子,可以背在背上。
然后和江鱻一起吃過早飯,便背著木箱向集市出發(fā)。
臨走前,江淮還不忘提醒離,讓他把銹劍帶上,怕有人見他倆年紀(jì)小欺負(fù)他倆。
于是離又把銹劍帶上。
雖然他并不覺得一把銹劍能起到什么作用。
江鱻則負(fù)責(zé)拿秤以及擺攤用的矮木桌。
大城有東南西北四個入口,而集市則是在這四個入口前的大型買賣場所。
越是靠近大城入口,路兩邊的攤位便越是難占。
但越是難占,便越有人拼命的去占。
因為越靠近大門,意味著自己的東西越容易賣出去。
價格也能稍微提高一點點。
就比如現(xiàn)在,離來到集市的時候,天還只是微亮,大城入口的門也沒開,但已經(jīng)有十幾二十個攤位擺在路的兩邊了。
緊挨著一位中年大媽的攤位,江鱻和離放好矮木桌,從木箱中取出處理好的魚,擺在矮木桌上。
這些魚肉,必須在今天之內(nèi)買完,否則的話就會發(fā)臭。
和中年大媽打個招呼,離便和江鱻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期間,有后來者想要跟他倆換攤位,但都被他倆拒絕了。
半個時辰后,隨著太陽從海面上升起,大城入口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
離和江鱻距離大門并不算遠(yuǎn),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跟集市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不同的是,大城內(nèi)此時顯得有些冷清,走動的人都沒幾個。
開門的店鋪也屈指可數(shù)。
大城里的人并不禁止外面的人進入大城,但禁止在里面賣東西。
因為外面的人沒有屬于自己的店鋪。
在里面賣東西,都需要店鋪。
想要進去,還要繳納一筆不菲的費用。而且里面的消費,高得讓外面的人瞠目結(jié)舌,難以接受。
所以大城外面的人,一般都不會進入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