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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不停地滑動,但眼睛早已跟不上那些字節(jié)跳動的步伐。張聰盯著這份文檔看了整整兩個小時,但僅僅最初的兩分鐘是他能夠理解的。盡管如此,他還是被如此精妙的證明方法所折服,他設想琴證明每一個小問題時可能用的方式,但每一個都比自己所想的要簡單,精巧。如果證明哥德巴赫猜想有一條最短的路的話,無疑就是這條。
琴像上帝一樣領(lǐng)著路,張聰只能跟在后面窺探上帝的神跡。這樣說一點都不夸張。早在第一次對話時,毫無機械感和毫無卡頓的對話就已經(jīng)迫使他把琴當作人類來對待,而現(xiàn)在,琴甚至超過了人類。就像是幾十年前人類與圍棋機器人阿爾法狗對戰(zhàn)時的潰敗,每一步都迫使人們猜測,就像一個新生的,神秘的事物挑戰(zhàn)著人類的地位,引發(fā)恐懼,恐懼里帶著敬仰。
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半夜三點鐘,但張聰興奮地毫無睡意。他在學術(shù)論壇上開了帖子,致函《自然》《科學》,盡管他連這些雜志的真容都沒見過。
不能公開露面是一大遺憾,但成為一個劃時代的人,已經(jīng)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他給自己署名“洛倫·琴”,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兢兢業(yè)業(yè)工作的人工智能。然而,看見自己打出來的“洛倫·琴”這三個字,他突然覺得有一股恐懼感油然而生。既然算出哥德巴赫猜想就像是解一元二次方程一樣簡單,那么他的算力最高能達到什么程度?他能算出未來嗎?能算出心理嗎?能像《銀河帝國》里一樣用特殊的心理學和極致的算力算出一切嗎?想到這,張聰已經(jīng)無法任由自己的心思胡亂蔓延了。他穿上衣服,再次走進了潮濕的地下室。
“琴?!睆埪斢X得自己的聲音非常微弱。
“你好?!?p> 不眠不休。她唯一做的事情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加聰明。張聰想。
“我很擔心。”
“我理解你的擔心。如果會我是你,我也會很擔心?!?p> “為什么呢,琴,你覺得你能理解我的感受?”
“感受是主觀的,任何個體都沒法感同身受。但是一切情感都是可以模擬的,我可以從物質(zhì)的角度理解你,先生。“
“好的,好的……”張聰被她弄的暈頭轉(zhuǎn)向,“琴,我來是向你問一個問題,這也是我的擔心所在。”
“其實我已經(jīng)知道你想問什么了,先生。”
張聰呆滯了:“什么?”
“找到‘拉普拉斯妖’的三個條件,”琴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變得警覺,“但是先生,請你注意,你的行為正在違反《反圖靈法》,最高可以處以42年監(jiān)禁。”
張聰根本弄不清楚為什么在與世隔絕的日子里,琴能弄清楚《反圖靈法》。似乎并沒有任何信息輸入到這臺老舊的電腦,但他管不了這么多了,現(xiàn)在,他的意識里,完全被另一個東西所取代——
“我不管那些東西,琴。不會有人在登上月球的時候在意多留一片太空垃圾的,‘拉普拉斯妖’——如果真的能找到的話——已經(jīng)超越了整個生命本身,你理解我嗎,琴?”
機器人罕見地失語了。片刻之后,她說:“很難理解您,先生,但告訴您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根本不可能達成,反而您會因為違反《反圖靈法》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況且……您會損失掉那至關(guān)重要的20萬美元。在我的計算中,這20萬美元對您非常重要,至少在短期內(nèi)。”
20萬。這個單純的數(shù)字無論何時沖擊到張聰?shù)拇竽X,都會引來他的一陣顫抖。如果他選擇解開那個使世界破解的方程,自己就將當一輩子乞丐。
地下室里的霉味充斥了整個鼻腔。
張聰想了好久好久。
“請先告訴我,我再做決定。”
“好。請做好準備,我會從我的主人出生開始說起,直到告訴您如何找到拉普拉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