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簡筆畫的事情毫無進展,風平浪靜,無悲無喜。
一個月過去,五月,初夏來臨,通往縣一中的人行道上,一排法國梧桐綠意盎然,吳思每天開車經(jīng)過這里,偶爾一兩片梧桐葉不知原因地早早枯黃后,落在了他的擋風玻璃上,越來越多的回憶開始出現(xiàn)。他在這里上的高中,雖然物是人非,可是手機的相冊里,還有過去的身影,少年時候的他,青蔥、意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yè),只是記得,那時候的他,總有用不完的力氣,想到將來,當警察、當兵,或者做個體育老師,都可以,他想,應該只是單純喜歡運動,喜歡追尋真相的過程吧……漸漸的,他放下了一點兒執(zhí)著,開始接受現(xiàn)狀,做好準備,也許以后永遠都在檔案管理這個崗位了。
5月10號,周日,吳思又去福利院做義工,又遇到了于醉墨,她拿了一箱子的衣服,給幾個小孩子試穿。一個小孩子不肯配合,吳思走過去,幫著哄了哄,那小孩兒慢慢就愿意了。
于醉墨好奇:“你好像變了。”
“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比以前更有耐心了。”
“我不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從來都不是。”
“我說的是對小孩子。”
她說得也有點兒道理,吳思也不再辯駁,他拿起箱子里的幾件衣服,看了看,都沒有標簽。
“這衣服是別人捐的還是買的?”
“都是?!?p> “???”
“別人捐的,我買的?!?p> “什么意思?”
“這是回收的舊衣服,我們那個小區(qū)就有回收箱,你應該看到了。這一大箱,是三袋衣服,一袋二十塊錢。我買回家洗了,又改了一些,帶過來給小孩子換洗穿。”
“那上面寫的是……”他想起回收箱上寫的是愛心捐贈,公益回收,“這是違法的吧?”
“誰?我?”
“那些賣這個衣服的人?!?p> “很多慈善機構都盈利?!?p> “盈利歸盈利,但是不能騙人啊。”
“不騙的話,人家就扔垃圾桶,不扔回收箱了。”
她這么說也對,扔到垃圾桶里,染色、臟污,不好回收了,還不如低價賣出去,讓貧苦的人少花點錢。嘆一口氣,接受不得已。
上午十一點,張院長和一個媽媽又領回了一個小孩兒。跟著張院長一起來的,還有先云縣公安局刑偵支隊二隊的隊長潘大林和偵查員馬遠航。他們下車后,看到吳思在院子里陪小孩兒踢球,就打了聲招呼:“吳警官,你在這兒做志愿者?”
吳思滿頭大汗地跑過去,與兩人握了握手:“是啊,潘隊,這是……”
潘大林看了看身邊有些怯怯的小女孩:“哦,這是一個犯罪嫌疑人的孩子,叫王欣欣?!?p> “她父母坐牢了?”
“嗯……還沒有,回頭再說吧,我們先進去辦手續(xù)了,局里還有事兒要忙?!?p> “哦……好。”
張院長帶著王欣欣進去了,不久后,潘大林和馬遠航離開兒童福利院,開著警車走了。吳思看警車離開,看了一眼身邊幾個踢球的孩子,心里有點兒難受,他還是更想跟潘隊長他們一樣,在公安局里加班。他把球傳給一個小男孩,來到張院長身邊打聽,在辦公室里,只見于醉墨幫著一個媽媽給王欣欣腿上抹藥。
“張院長,這小孩兒是什么情況?”
張院長看著王欣欣:“這小孩兒的腿是被他爸爸用煙頭燙的,燙了很多次,肉都爛掉了……”
“什么……”吳思的心一揪,內(nèi)心涌起一陣怒火,“那潘隊長他們來是……”
“潘隊長是接到派出所移交的案子,欣欣的爸爸涉嫌虐待罪……哎,這么小的孩子,才8歲,自己要上學,還要照顧兩個大人的飲食起居……”
“她媽媽?”
“后媽。”
“親媽呢?”
“離婚了,身體不好,沒多少日子?!?p> “那……她爸要進監(jiān)獄了?”
“還沒有吧?!?p> “沒有……她怎么進福利院?”
“她爸不服派出所的多次警告……沒辦法呀,我看不下去……公安局里提了,我也就試著跟民政局溝通,好在現(xiàn)在政策好,資金不是大問題……她爸爸已經(jīng)放棄了撫養(yǎng)權?!?p> “哦……”吳思看著一旁的王欣欣,她坐在一把椅子上,頭發(fā)扎起,紅撲撲的臉上有些干燥,于醉墨拿了兒童霜,先用濕毛巾給欣欣擦了臉,再給她抹了一點保濕霜。欣欣看到樓道最左邊有笤帚和簸箕,她一瘸一拐地跑過去拿起笤帚和簸箕就開始在樓道里打掃。
“哎……先不用打掃?!?p> 欣欣不顧于醉墨的阻攔,非要握著笤帚,抗拒著:“嗯嗯嗯……我要掃,不掃要被打……”
聽到這里,吳思的心又是一顫,于醉墨停在那兒,張院長站起來,走到欣欣身邊:“乖,掃完了就先休息,你的腿傷還沒好,不能站太久,不會有人打你,我保證!”
欣欣沖著張院長點了點頭,繼續(xù)掃地,掃完后,她又到院子里,看到墻角里有紙片和落下的樹葉,走過去將紙片和樹葉撿起來,丟進垃圾桶……
中午吃飯的時候,于醉墨帶著王欣欣坐在一起,欣欣端著一大碗飯,使勁兒往嘴里扒飯,于醉墨看她一直不吃菜,就夾了一點兒到她碗里,欣欣也沒有吃,只是吃白米飯。于醉墨與對面的吳思看了一眼,吳思放下碗,走到欣欣跟前,欣欣看到吳思過來,有些害怕,停下了吃飯,眼神里透著恐懼。吳思接過她的碗,拿起一盤菜,菜里有排骨和胡蘿卜,吳思將菜里的湯倒了一點兒到她碗里,又舀了兩大勺雞蛋羹,拿了她的筷子,把飯攪了幾下,放回欣欣的跟前??磪撬蓟氐阶约旱淖簧?,欣欣試著重新端起碗筷,一點點地吃下拌有肉湯和雞蛋羹的飯……
張院長在一旁與吳思相視一笑,笑過之后又是苦澀。吳思看張院長,他的白頭發(fā)更多,額頭的皺紋也更深……吳思有些茫然,他看了一眼欣欣,她坐在那里低頭吃飯,一直不抬頭,也不說話,盡管他在福利院長大,后來做警察,也遇到過虐待兒童的父母,可再一次見到,他還是心痛,還是難受得想揍一頓那欺凌弱小的人……他一個月里來了福利院四次,期間,六個身體健康的孩子被人領養(yǎng)走了,剩下的,幾乎都是身體有殘疾或者是精神有問題的。欣欣的腿有傷,好在沒有傷到筋骨,一段時間治療過后,身體若恢復了,她可能也會被別人領養(yǎng)。在被別人領養(yǎng)之前,她得慢慢適應,擺脫原生家庭的陰影,但愿,她能擺脫……
傍晚時分,吳思順路帶于醉墨回小區(qū)。剛準備上樓,他接到了蔣悅的電話,說準備買一個房子,請他參觀,吳思掛掉電話,想著把從超市買的東西先放回家,再去蔣悅的新房看。
剛到門口,他看到門把上插著一張傳單,從一樓上來的時候,他看到別人門把上也有,抽掉傳單,丟在地上,他把鑰匙插進鎖眼,正準備轉(zhuǎn)動,突然停住了,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撿起地上的傳單,傳單上是一個大超市的廣告,一排促銷商品上粘著一張簡筆畫:兩個人站在一個床邊,一個人倒在床上,全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