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后，吳思從樓上往下看，何子瞻的車慢慢駛出了小區(qū)，他套上外套，拿了手機和充電器，放進公文包里，關(guān)了燈，迅速下樓。上了車，想著要不還是耐心等一等，別與何子瞻的車一前一后碰上了？大概過了兩分鐘，他認為沒必要等，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外面的車不多，高速的車更少，他迫不及待，看向小區(qū)門口的方向，他啟動了車子。車很快從一個十字路口中穿過，這里的一切重新變得熟悉，白天，波瀾不驚，晚上，他失落，重新振作，又回到失落的原點，現(xiàn)在，他又燃起了火焰。看著前方的路，吳思感覺像是要去領(lǐng)獎一樣，抑制不住的興奮。
半小時后，吳思開車來到那家楊姐便利店，車停下，店里燈火通明，他打開透明的玻璃門，只見一個中年婦女穿著大紅色的印有一個雞精品牌的工作服在貨架上理貨。
“呃……我問一下，楊潤之到了嗎？”
“哦，吳警官是吧？”
“嗯?！?p> “我弟在樓上，在等你呢?！?p> 吳思噔噔噔地跑了上去，只見楊潤之在一個飯桌上吃面。他沒有停下，示意吳思過來坐：“你餓不餓？給你弄點吃的？”
“不餓。”
楊潤之抽了張紙巾擦了一下嘴，吳思看了看身后沒關(guān)的門，過去把他關(guān)上。
“聰明，知道謹慎。”
吳思簡單環(huán)視了這樓上，像是一個大客廳，左邊擺著一大堆的紙箱，地上散著一些已經(jīng)開箱的貨物，右邊還有一個樓梯，樓上應(yīng)該就是房間了吧。
“我們要不去樓上說？”
“樓上也都是貨，沒地兒下腳?！?p> “你姐不住這兒？”
“有時候住這兒，房間在樓下，收銀臺的后面?！?p> “這個地方挺偏的，生意好做嗎？”
“還行，勤快點兒，什么生意都能做。”
“那……楊隊，直接說吧?！?p> “你先坐下?！睏顫欀噶艘幌律磉叺纳嘲l(fā)，吳思過去坐了下來，“我給你打完第一通電話之后跟何局長請示，讓你參與這個案子，何局長認為你參與更危險，不同意。但是，現(xiàn)在這個案子陷入了瓶頸，如果沒有你的幫忙，可能很久都破不了。”
“你繼續(xù)說?！?p> “我分析，這個給你寄畫的人不一定是兇手，但是，他一定知道誰是兇手，所以找出這個人是突破點?！?p> “我也這么想，真要是兇手，躲都來不及，哪還會送上門來？”
“在你來之前，我們同事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死者錢某的父母，也就是嘉蕓集團的錢東嘉和沈蕓，他們確實是白手起家。2002年，他們創(chuàng)立了嘉蕓裝飾有限公司，注冊資金60萬，我當時懷疑，這個公司創(chuàng)立前，他們只是在森江市的一個菜市場賣糧油調(diào)料的，哪來的這么多錢轉(zhuǎn)行？他們說是跟銀行貸款貸了60萬，我們查了，確實是貸款了60萬，但我們在工商局里查到，嘉蕓裝飾有限公司成立于2002年5月，銀行申請貸款時間是2002年6月，放款時間是2002年10月，也就是說他們在成立這個公司之前就有了這筆注冊資金?！?p> “那你問了他們沒有？”
“問了，錢東嘉說時間太長，記不起來了，沈蕓說是先跟人借的錢創(chuàng)立公司，跟誰借的，她忘了。對了，你去過沈蕓家查案，問到什么沒有？”
吳思一驚：“你怎么知道我去過？”
“他們的別墅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你當時下車在我姐店里買了一瓶礦泉水。”
吳思一想，是的，楊姐便利店外有一個監(jiān)控，這么一看，楊潤之真是細心，這都能查到!吳思從包里拿出筆記本，把當時跟沈蕓的對話記錄給他看。楊潤之接過來，仔細看了看，又放下：“這跟之前林隊調(diào)查的情況一樣，這個沈蕓……”楊潤之用右手掰了掰左手的筋骨，沒有繼續(xù)說。
“我其實也發(fā)覺有些不對勁，她像是很愛自己的兒子，但是……總有一些不對勁?！?p> “你直接說，就我們倆人，說錯了也不要緊?！?p> “我反復(fù)問她，錢俊豪失蹤前后有沒有異常的情況，她說沒有，一般來說，她這樣成功的商業(yè)人士，對周圍的環(huán)境應(yīng)該更敏感才對，錢俊豪是獨子，她既然這么愛自己的兒子，應(yīng)該很關(guān)心他才是，多少能提供一點兒，哪怕跟他兒子的死看上去沒有關(guān)系的事情。”
“你分析的有道理，對于死者父母的調(diào)查不能斷。嘉蕓集團這么大的公司，接觸的人很多，跟他們結(jié)怨的肯定有不少人，員工、合作商什么的……對于他們的親子關(guān)系，也有一些疑點。根據(jù)他們提供的家庭合照，以及周圍人的評價，他們對兒子還是很不錯、很上心，錢俊豪在學(xué)校里的表現(xiàn)……以及其他人的一些評價也是不錯的，”楊潤之撓了撓頭，“這個確實有矛盾，也有可能我們的調(diào)查方向出了問題。”
“我聽說你們之前查到了錢俊豪在美國的照片。”
楊潤之好奇：“你怎么知道？”
吳思把手機拿出來，電量很低，楊潤之指了一下沙發(fā)旁邊：“這兒有插孔。”吳思插上插座，打開手機，把于醉墨發(fā)給他的視頻給楊隊看。
“這誰拍的？”
“我一個朋友，當時幫人拍夜景，聽到你們提我的名字，就發(fā)給我看了。那是什么照片？”
“就是一些派對的照片，類似于酒池肉林式的，特別開放。照片上絕大部分面孔都是外國人，有幾個好像是中國人，但是照片拍的很隨意，分辨率不高，地點又在國外，這條線不好繼續(xù)。”
“這照片從哪里看到的？”
“我發(fā)現(xiàn)了死者的Ins賬號，在他關(guān)注的人和關(guān)注他的人里找，又從那些人關(guān)注的人和關(guān)注他們的人里找，結(jié)果就找到了這些，我跟發(fā)這些照片的人聊了，這個錢俊豪很擅長偽裝，他在國內(nèi)國外的社交賬號上發(fā)的都是正能量的東西，身邊的親友都覺得他是一個謙謙君子似的人?！?p> “沈蕓跟我說，她為了兒子的平安健康，擔心有人綁架勒索他們，一直教育兒子低調(diào)，平常他們自己為人也是很謹慎，不輕易得罪人?！?p> “這個話也不能全信，據(jù)我們了解，錢東嘉在外也有風流債。”
“那我們可以從這個方面著手調(diào)查?！?p> “正在查。這個案子有些不一樣，就是那個給你送畫的人，你有沒有什么要補充的？”
“你是說我跟死者一家的聯(lián)系？”
“對?！?p> “我不認識錢俊豪，也不認識他家人，以前倒是聽說過嘉蕓集團，我從警校畢業(yè)后就考進了森江市公安局，期間也沒有跟他們家接觸過?！?p> “那你身邊的人呢？”
“身邊的人……”吳思想起了一個，“呃……我前女友，沈夢瑤，在嘉蕓服裝設(shè)計有限公司做會計?！?p> “沈夢瑤？也姓沈，呃……你們還有聯(lián)系嗎？”
“算是有吧，分手后，她給我發(fā)過一些信息，我都沒回。”
“信息呢？能給我看一下嗎？”
“都刪掉了?！?p> “她都說了什么？”
吳思沉默著，兩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楊潤之看他有些為難，站起來，到冰箱里拿了一瓶冷藏的礦泉水，又在桌上拿了一個玻璃杯，到了半杯水進去，遞給吳思：“吳思，我知道這個是你的隱私，但是現(xiàn)在就我們兩個人，我叫你來就是希望你能給這個案子帶來轉(zhuǎn)機，希望你說詳細一些，我知道你被停職是因為……”
“楊隊，你不用解釋，我懂。我跟她……戀愛有四年多了，那時候也是身邊的朋友起哄，稀里糊涂地談起了戀愛，一開始還好，自從我進了刑偵組，因為查案，時間沒有定點兒，有時候嫌疑人的反偵察能力很強，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我們蹲守的時候只能留一個固定的手機號碼，其他的手機都要關(guān)機。這個白骨案立案不久，疫情就爆發(fā)了，破案也一直難以進行，我們就守在單位值班，配合防疫。有一天，我們接到一個報警，說有人賣劣質(zhì)口罩，我們就出警，在去的路上，我就看到她戴著口罩挽著一個男人的手在一個花店里買東西。我當時耐著性子先去處理報警，之后，我就開著警車在她家小區(qū)門口……看她出門了，跟上她，看到的還是那個男的，他們擁抱的時候，我沒忍住，下車……”
“跟那個男的打起來了？”
吳思苦笑一下，點點頭：“嗯，挺后悔的。”
楊潤笑了笑：“這個可以理解，警察也是人嘛?！?p> “旁邊有人報警了，在公安局做完筆錄，我就被停職了。她跟我道歉，求我，我就說了兩個字：分手。之后她斷斷續(xù)續(xù)給我發(fā)了一些信息，我拉黑她的號碼，但手機還能收到信息?！?p> “發(fā)的什么？”
“很多，大概意思……她在等我一個態(tài)度，只要我愿意，她還是想好好跟我……”正說著，吳思的手機響了，一條信息，吳思打開一看，有些尷尬，無奈，他把手機遞給楊潤之：吳思，現(xiàn)在是晚上11:45，我還沒有睡著，不知道你是不是睡了，我又想了你好久，想見你，你一直不回我信息，我想去先云找你，又怕你不見我，怕因為我影響你的工作。
楊潤之把手機還給吳思：“她是屬于挺多情的那種人嗎？”
“多情？”
“我說，你看我猜的對不對？她家境還不錯，父母有房有車有積蓄，她雖然有工作，但是，其實是月光族一個，也是啃老族一員，對于掙錢沒有壓力，也沒有動力?！?p> 吳思睜大了眼睛：“都對，你見過她？還是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了？”
“沒見過她。我跟林隊交接工作的時候，他跟我提起過你，建議我讓你參與這個案子，我就去查了關(guān)于你停職的記錄。根據(jù)派出所的出警記錄信息，她住的小區(qū)是森江市的一個新樓盤，沒有安置房，均價近兩萬，因為拉架掉的那只耳環(huán)價值不菲，我們調(diào)查的嘉蕓集團旗下所有的公司，嘉蕓服裝設(shè)計有限公司一直處于虧損的狀態(tài)，但一直都沒有關(guān)門，員工工資單上，會計月工資才三千左右。我再大膽猜一下，她還跟那個男的在一起吧？”
“應(yīng)該是吧?！?p> “吳思，我勸你，如果你真的很鐘愛我們這個崗位，并且下定決心想調(diào)回來，你不能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我們的工作性質(zhì)注定不能多照顧家庭，選擇的另一半必須要有一些擔當，要耐得住寂寞。從這信息來看，她喜歡你勝過那個男的，不過，她底線低了一些，對于你我這樣的人來說，感情專一是最基本，也是最不可或缺的條件，她不符合?！?p> “我懂，我本來也沒打算跟她復(fù)合?！?p> 楊潤之站起來，走到窗前，拉開深灰色的窗簾，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重新關(guān)上窗簾，他回頭：“我們現(xiàn)在要排除沈夢瑤和她新男友的嫌疑?！?p> “你是說有可能是他們給我送的這些畫？”
“我的直覺……可能性很小，但是，查案不能光靠直覺，只要有可能，就得去調(diào)查。那人知道你住哪兒，知道你在哪兒工作，這兩個人……也許有問題呢?！闭f完，楊潤之想起那信息上說的，他看了看墻上的鐘，太晚了，他跟吳思說：“這樣，你給她回信息，說你明天上午去見她，到時候看情況，最好能拿到她的筆跡，那個男的，我們另外想辦法。今天太晚了，你就住這兒吧，明天一早，我跟你們公安局領(lǐng)導(dǎo)溝通，說讓你來協(xié)助調(diào)查。”
“好?！眳撬颊酒饋?，“我還是回去吧，沒關(guān)系?！?p> “你回去得開半小時的車，明天過來又得多耗半小時，現(xiàn)在都快十二點了?！?p> “沒關(guān)系，我不累，走了。”
吳思抽掉數(shù)據(jù)線，拿起手機，打開門，下樓了。前臺楊潤之的姐姐在那兒守著，看到吳思下來，她微笑著：“吳警官，這么晚了，就在我家歇下吧，我弟的床夠大?！?p> “不了，我回去了。”
“哦，那你開車慢點兒?！?p> “好。”
出去后，吳思上了車，他啟動車子，把車開出了停車場。本來，來見楊潤之之前，他像是忽然吸了氧氣一樣，盡管他如愿參與了這個案子，但是現(xiàn)在，扯到沈夢瑤身上，還要再去見她，他又別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