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玥施禮告退，將要走到門口時，似不經(jīng)意地回首道：“適才見成王妃在殿外請旨，似是小世子有些不愉，以往小梁太醫(yī)負責世子的病癥，既是貴妃生產(chǎn)，想來小梁太醫(yī)在此也無甚用處，莫若讓他去成王府吧?！?p> 她逆光站在夜色里，語聲輕柔里帶著些微笑意。
太后有些猶豫，她拘著一眾太醫(yī)在此，也是擔心賀明霜母子有什么不測的萬全之策。原本在顧清玥離宮的這段日子里，她冷眼看著，陸瀾對賀明霜一日較一日呵護有加，又在她生產(chǎn)之時不顧忌諱進入產(chǎn)房陪伴，令她倍感欣慰?？墒?，顧清玥忽然回宮，太后的心中泛起了一層憂慮，若陸瀾見到顧清玥......若是旁的時候也就罷了，只是眼下正是關(guān)鍵時刻。
“可。”太后下定決心，頷首道。
飛霜殿的殿門打開，容姵見到顧清玥身后的小梁太醫(yī)時，不禁松了口氣，熱淚盈眶，盈盈下拜：“娘娘您......錦夫人......”容姵情急之下，說出口的話有些凌亂，她一向是個淡定的人，然而允程出事，讓她失了以往的從容。
“我信她無害允程的心思，也信你和王爺會查到水落石出。”顧清玥輕按住她的肩，溫聲道：“快回吧，允程該是等得急了。
容姵離去后，顧清玥最后回望了一眼夜幕下燈火通明的飛霜殿，四周靜寂無聲，一陣夜風襲來，旋起梧桐葉數(shù)片，落于她的鬢間、手心。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
明明才是秋初，已有歲月將晚的感覺。
正在暗自傷懷，忽覺肩頭一暖，隨即一股暖流貫穿了全身，她回眸望去，心頭一震，是那一張深深鐫刻于心底，想要忘懷卻總于夜闌人靜時想起的面孔，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他，不知何時，素綾早已退到一射之地外，眸光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陸瀾解下外面的披風，裹住了顧清玥。象征天子的五龍金龍紋玄色薄氅，將她的人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和一點雪白的指尖。他的目光逡巡在她的面容上，她仍是消瘦的，下巴尖尖，背著光，五官是朦朧的，云鬢溶在暗夜里，膚色瑩徹幾近透明。只是單調(diào)的黑與白，卻仍是驚心動魄的美，脆弱而熱烈，冷淡而攝人。
“皇上?！彼バ卸Y，低首掩飾住眸光的復雜。
“回來了，怎不進去？”陸瀾的聲音如往常般低沉而醇潤。
看你們卿卿我我旁若無人嗎？望著陸瀾坦然自若的神情，顧清玥嘴邊噙著笑意，用微帶調(diào)侃的語氣道：“畢竟欽天監(jiān)卜了一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臣妾也怕誤了貴妃和胎兒呢?！?p> 陸瀾皺眉，剛要開口，卻聽到飛霜殿驀地人聲喧嘩，冥冥中一聲尖細的哭聲傳入了耳膜。
“恭喜皇上，貴妃娘娘生了，是個小皇子，母子平安?！庇酗w霜殿的宮人奔出，喜上眉梢地稟報。
“如此便恭喜皇上了。”最后一絲留戀也被斬斷，顧清玥潦草地行了個禮，轉(zhuǎn)身便要離開。
“等等。”陸瀾喚住顧清玥，他上前一步，伸手將她被晚風拂亂的發(fā)絲抿于耳后，又為她緊了緊領口，深邃如幽潭的眼睛凝視著她：“你先回太極殿休息，等朕回來?！闭Z氣很溫柔卻沒有容顧清玥辯駁的機會。隨即，陸瀾對身后的康連海道：“送皇后娘娘去太極殿。”
先安慰為他誕下皇子的女人，再去補償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陸瀾還真是忙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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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瀾邁進內(nèi)殿的時候，內(nèi)殿中正是一片喜氣洋洋。
太后愛不釋手地抱著懷中的襁褓，輕輕顛著，嘴里一聲聲輕喚著“寶寶，寶寶......”，眼神中的慈愛簡直要溢出來，楊姑姑在她身后憂心忡忡，連連道：“太后娘娘，仔細您的手?！?p> 太后如此興頭，德妃也湊趣看了一眼，夸道：“是個齊整的孩子?！丙愓褍x好奇地一瞥，又興趣缺缺地垂下頭，她近來一直這個樣子，眾人也不以為意，婉婕妤在微不可見處撇了撇嘴。
見陸瀾進來，太后忙沖他招手：“皇上，快過來看看，這孩子的眉眼極像你。”陸瀾摁了摁眉心，不忍打消太后的興致，終是踱了過去。
太后猶自歡喜，向楊姑姑求證道：“你看看這眉毛的輪廓，這長長的眼線，和你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來抱抱?！标憺應q豫著接了過來，襁褓中的嬰兒紅通通的，兩只眼閉得緊緊的，肉嘟嘟的小嘴巴偶爾蠕動一下，是個安靜的孩子。陸瀾忽然憶起允衡出生時候的樣子，也是這樣緊閉著眼，睡得恬靜，他和顧清玥頭并著頭，盯著他不舍得挪眼，覺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如今，卻是沒有那樣的心境了。
正在一團歡喜的時候，內(nèi)殿出來了一位宮人，是賀明霜的侍女白秋，她神色慌亂：“不好了，娘娘的血一直止不住！”剛松了一口氣的太醫(yī)又變了顏色，鄭佑身為太醫(yī)院之首，責無旁貸，只得向陸瀾拱手道：“微臣得罪了?！奔辈奖剂诉M去。
陸瀾趁機把襁褓遞到旁邊的奶娘手里：“朕也進去看一眼?！碧笳M去，又止住了腳步：“很是，有你陪著，明霜才安心?！钡洛嫔衔⑿?，心里卻嘆息太后真是雙標啊，都說男子進產(chǎn)房不吉，當年太子妃生產(chǎn)時，身為太子的陸瀾因為擔憂進了產(chǎn)房，太后得知，好大的不樂意，當時侍奉在太子身邊的人，都因為沒有勸住主子挨了斥責，而輪到貴妃，太后便是如此表現(xiàn)了，果真是親疏有別么，又想到自身，頓感凄然。
雖然方才宮人已進行了一番清理，產(chǎn)房里仍然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賀明霜臉色慘白，汗?jié)竦念^發(fā)貼在額頭上，已暈了過去，鄭佑臉色凝重，取出銀針，沿著中極、關(guān)元、氣海等穴位一路下針如飛，直到聽到賀明霜輕哼了一聲，才舒了口氣。
“表哥......”賀明霜喃喃道，星眸半閉，手卻在空中要抓著什么，陸瀾心頭一軟，嘆了口氣，握住了她的手：“朕在?！?p> 直到賀明霜再安睡了過去，陸瀾才將手抽出來，問道：“貴妃如何了？”
鄭佑的眼神若無其事從陸瀾松開的手掠過，恭敬答道：“娘娘已無危險，只是生產(chǎn)受損嚴重，日后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然今后恐于生育有礙。”
陸瀾頷首：“那便好好照顧貴妃。”自己抬步出了產(chǎn)房。
太后方才聽宮人稟報過：貴妃已轉(zhuǎn)危為安，但仍是不能放心，想著進去看一眼，恰陸瀾出來了，拱手道：“母后，兒子先回太極殿了?！?p> “你......”太后想開口讓陸瀾留下陪伴賀明霜，然而大齊萬萬沒有皇上留宿在產(chǎn)婦宮里的規(guī)矩，又想陸瀾呆了一天，朝事想必積攢了一堆，方啟齒道：“你去吧。”又囑咐道：“朝事再忙，也不要熬夜，別熬壞了身子?！?p> 陸瀾點頭，躬身行禮后離開。
晨曦如水
“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后。”出自徐再思《水仙子·夜雨》 感謝為我投推薦票的小可愛，你們的喜歡是我堅持碼字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