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語驚四筵
沈恒說是與魏淵坐在一起，但畢竟還是個知分寸的，時刻擺正著自己的位置。
酒過三巡，魏淵像是隨口問了沈恒一句：
“沈恒啊，朕聽聞，你最近可受了不少委屈啊。那群暴民們對你如此，為何不同朕說呢？”
雖有醉意，但這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問，無疑讓很多人頭腦清醒。
首先，魏淵表明了他的立場——他是相信沈恒的；
其次，魏淵有懲處鬧事者的意思；
最后，也是最恐怖的一點，他在問沈恒，為何要去求助魏邵明，甚至為何要去招惹魏晴嵐。
常言伴君如伴虎，方才剛給了沈恒極大的面子，現(xiàn)在又甩給沈恒個關(guān)乎性命的問題。
對此，沈恒也體會到一股子寒意。
表示立場，說明態(tài)度，把姿態(tài)放低，輕松而又不失嚴肅地解決問題。沈恒，已經(jīng)做過太多次。
但，
他這次卻是悍然起身，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行禮，將腰深深地彎了下去，許久才起。
“陛下，我確實受了委屈，不過并不是因為陛下所說的‘暴民’，而是因秦川政制的盲點！”
全場駭然。
再無人有心思喝酒吃菜，所有的焦點，全都集中在了沈恒身上。
因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不僅避開了問題中的最關(guān)鍵之處，而且還當著這么多高層的面，將矛頭指向秦川的政治？！
‘沈恒那小子，是瘋了嗎？！’
四皇子魏章，丞相呂不應(yīng)，全都是表面平靜，實則內(nèi)心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好家伙，但凡多吃兩口菜，能喝成這模樣？’
秦川仙帝魏淵，此刻也饒有興致，淺笑著說：
“好，那你便，說說你的委屈吧?！?p> 沈恒再度躬身行禮，反問魏淵道：
“我斗膽請問陛下，治國安邦，何為首要？”
魏淵笑笑，
“秦川以武立國，抵御外族、穩(wěn)定獸潮、東出平亂，無一不仰仗強悍的軍事力量。所以，軍力為首?！?p> 沈恒也笑了笑，繼續(xù)問道：
“那再請問陛下，這強悍的軍力，從何而來？”
魏淵眼睛瞪了瞪，臉上的笑意卻是更明顯了些，
“強悍的軍力，離不開嚴格的訓(xùn)練、先進的裝備，以及優(yōu)質(zhì)的資源。所以這軍力，自是要有足夠的財富作為支撐?！?p> “那，財富又何而來？”
“自然是我秦川之萬民?！?p> 說完，沈恒點了點頭，魏淵也直接是朗聲笑了出來。
“沈恒啊，你的眼界見識，倒讓朕有些震驚啊。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我秦川國在政治上出了些問題，導(dǎo)致百姓不務(wù)正業(yè)，滋生禍事不說，還影響國庫稅收？”
魏淵看似和藹地說著，眼神卻掃著魏章與呂不應(yīng)二人。
而這時，沈恒卻愣了一下，
“額……是，但也不完全是?！?p> 魏淵：？
魏淵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緊接著便是大寫的疑惑。
“那你說的是？”他問。
沈恒說：“陛下，我就想說，治國安邦，講究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近年來，秦川皇城中字畫、詩詞、話本、邸報、講座、戲曲、樂坊等精神文化類消費增長迅速。
這說明秦川民眾的生活水平，已經(jīng)增長到一定地步，民眾不再單純滿足于物質(zhì)需求層次，信息的傳播速度也到了一定程度，社會輿論成為足夠強大的力量。
可秦川官府呢？不管控，不引導(dǎo)，對社會輿論完全持放養(yǎng)態(tài)度，半點不關(guān)心人民的思想問題，任由居心叵測之人借機散布謠言，毀人聲譽。
今日有人對我如此，那么明日呢？后日又會如何？三人成虎，事關(guān)民心之所向，不得不防啊?！?p> “……”
短暫的寧靜，所有人都似是沒反應(yīng)過來一般。
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聞所未聞！
區(qū)區(qū)幾個話本，幾本小報，會造成國家大亂？
簡直是危言聳聽！
還說什么官府不管不顧？
呵，他一個質(zhì)子懂什么！有什么資格來評論秦川之事！
面對沈恒的侃侃而談，他們雖然是云里霧里，且對其獨特的用詞十分不解，但，這并不影響他們起身批駁。
“一派胡言！兩國開戰(zhàn)，哪次不是我們各方貴族沖鋒在前？弱小的百姓又做得了什么？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照你這樣說，我們干脆別養(yǎng)兵了！”
“是啊，關(guān)注百姓的思想，呵，他們只管按時耕作、繳稅、服役，再就專注生育便是，要什么思想？”
“陛下，臣看沈公子是喝醉了，才會說這樣的胡話！”
“這小子分明就是想霍亂我秦川！”
“陛下，沈恒如此狂妄，還請陛下嚴懲！”
“陛下！”
……
魏章和呂不應(yīng)的人都站起來攻擊沈恒，難得的同仇敵愾。
局面至此，對于沈恒來說自然十分不利。
但他今天還就必須要當著這些人的面說出來，必須讓魏淵有所警醒。
并不是因為他狂，而是因為他怕。
他怕自己與魏晴嵐走得太近，秦川也會興起對她不利的言論，怕自己曾面對的那些“暴民”，也會站在魏晴嵐對面。
他想讓魏淵成立專門的檢查機構(gòu)，遏制不良言論，并借之提高魏晴嵐的聲望、控制他自己的名聲。
此事若成，沈恒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但面對一眾官員的聲討，面對沈恒惹人思考的話語，秦川仙帝魏淵，卻是狡猾地和起了稀泥。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著擺手，“今日夜宴，你們就只顧喝酒吃菜，只想風花雪月，至于其他事，不必認真。我看沈恒這小子也是醉了，你們老大不小的，何必跟個醉酒的孩子計較？”
其余官員皆相視一眼，連陛下都這樣說了，他們雖仍覺得憤懣，卻也只能是偃旗息鼓，就此作罷。
而同時沈恒的腦海中，也響起了魏淵的聲音：
“汝之所言，朕受教了。”
那是魏淵用傳聲之術(shù)，向沈恒表達的欣賞，與尊重。
沈恒再次躬身行禮。魏淵的心情，也是難得的舒暢。
到現(xiàn)在為止，他都對此次的夜宴，極為滿意。
“哦，老四啊，聽聞你最近又有新作問世了？來，念與朕聽?！?p> 他似是突然想了起來，對一旁的魏章說道。
而魏章也起身行禮，笑意盈盈，
“那孩兒便獻丑了?！?p> ……
秦川四皇子魏章，修行天賦出眾，其文采也是不俗。尤其是最近的詩篇，堪稱秦川文學(xué)界的巔峰之作。
風頭大大蓋過了僅以文之所長的太子殿下。其詩其文，仁愛之風溢于言表，初來攝人心魄，再聞滌蕩心靈，仔細研讀，不禁潸然而淚下。
就連那些支持太子的士族們，都不禁對其的如此評論，可見其作品之絕妙。
如此佳作，如此拔高格局的良機，自然值得一聽，
但沈恒就不！
哎，
別的還行，欣賞名家之作？算了吧。
他就一俗人，文化水平有限，除了大喊“臥槽牛啤”，他也沒別的話說。
反正今天的收獲已經(jīng)夠多了，直接裝身子不適跑路，哎，一點兒麻煩沒有！
只要咱跑得夠快，尷尬就追不上咱！
“陛下，我……”
他轉(zhuǎn)身對魏淵說，而此刻，魏章的音調(diào)也突然提高，頗為得意地朗誦著：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F(xiàn)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沈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