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興寒不明白,其他人同樣也不明白。
他們只是安靜地看著代多囡慢慢地蹲下去,拿起手提包,再緩緩地站起身,打開拉鏈,把手伸了進去。
等那只手再出來的時候,手里居然多了一把刀。
那并不是水果刀,而是細長的那種菜刀。
傅興寒驚駭莫名!
他看著這把泛著銀光且鋒利無比的刀,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再抬眼時就看見了代多囡瞧著那刀的瘋狂眼神,傅興寒的心頭驀然升起了一個念頭。
代多囡瘋了!
她是真的瘋了!
隊長也瞧見了代多囡的神情,他極快地跨出一步,站在傅興寒身前,疾言厲色的說道:“代女士,請把刀放下?!?p> 代多囡抬起頭看著隊長,臉上突然露出笑容來:“你們這么緊張干什么,我又不會真的殺了他。”
話剛說完,她卻一轉(zhuǎn)身,把這把刀送進了早已被人扶著站起來的人販子的脖頸里。
人販子的瞳孔瞬間擴大,里面滿是不可置信的惶恐。
代多囡卻毫不關(guān)心,一雙眼睛只盯著插在人販子脖子里的那把刀,等到殷紅的鮮血順著刀鋒流出來后,她又猛然拔了出來,霎時間,血流如注。
人販子嘴巴微張,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的身體也軟軟地倒了下去,血淌在地上,蔓延開來。
直到這時,眾人們才從驚駭中緩過神來,沒有人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會殺了人販子,手起刀落,給人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
傅興寒更沒有想到,他以為代多囡想砍的人是他。
而他身邊的隊長已然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yīng),急叫道:“快叫救護車?!?p> 代多囡卻欣賞著她手里這把沾染上人販子鮮血的刀,輕輕地說道:“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捅斷了她的頸動脈?!?p> 隊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代多囡身上,可代多囡依然在看她的這把刀。
這是她上班走夜路的時候買的,原本是為了防止歹人的,但沒想到竟然用它殺了人。
真是一把好刀啊,鋒利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可是,一轉(zhuǎn)身,她又丟掉了這把好刀,開始穿起衣服來,一件一件,慢條斯理。
她好像一點都不害怕自己剛剛殺了人!
身上的血染在衣服上,她似乎也沒有嫌棄的樣子。
隊長看了她片刻,叫過來旁邊一個警察,說道:“等會你帶她去做一個精神檢測,不管正常與否,都要做一份精神病病歷出來?!?p> 警察看了看隊長,再看看代多囡,應(yīng)了一聲:“是?!?p> 可代多囡卻說道:“不必了?!?p> 穿好衣服的她看起來即平靜又清醒,哪里還有一點點如剛才那般邪獰瘋狂的模樣。
隊長盯著她,鄭重其事地問:“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干了什么?”
代多囡瞄了一眼被她扔在地上的刀,那上面的血還沒有完全凝固,她道:“知道。我殺了人?!?p> 她抬眼看著隊長:“只是,這個女人只因自己的變態(tài)之心就無緣無故的殺了我的希望,所以,一命償一命,我殺了她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而我因報復(fù)之心殺了她,這是觸犯了刑法,所以,我接受法律的制裁同樣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她神情平靜漠然的就好像說的不是自己一般:“所以,我不會逃避,也不會抵賴,我會讓隊長你帶著我去自首。不過,”她頓了一下,又道:“我還有一件事沒做完,等我做完了,你就立刻逮捕我吧?!?p> 隊長的語氣有些嚴(yán)厲:“什么事?”
代多囡的目光滑到了婆婆懷里的希望身上,那漠然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溫暖柔和起來:“我曾答應(yīng)過希望,要給他一個禮物。今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所以,我想帶他去看禮物?!?p> 隊長盯著代多囡,眼中的憐憫之情更濃。
他實在不知道該罵這個女人一時沖動的魯莽還是該贊嘆她臨危不亂的鎮(zhèn)定。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好?!?p> 代多囡點了點頭:“謝謝!”然后,她一步跨到一直處于驚恐狀態(tài)中的婆婆面前,蹲下來,摸著希望的頭,溫柔地說道:“希望,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沒有能力帶著你長大。現(xiàn)在,媽媽就帶你去看禮物。媽媽保證,這是給你最好的一件禮物,它會一直陪著你,不論你在哪里?!?p> 說完,她伸手就去抱希望,但婆婆的手死緊,她竟沒能抱起來。
代多囡抬起眼皮子看著婆婆,眼神漸冷,她道:“媽,你應(yīng)該慶幸我殺的不是你的兒子,否則,你這會抱著的就是你的兒子了。”
婆婆灰黑色的瞳孔猛地一張,雙手像被針扎了似地忽然松開了,希望從她懷里滾了下來,代多囡伸手接住后站起身就走。
郝仁看了一眼神魂仿佛不在體的傅興寒,眼神一閃,跟上了代多囡。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代多囡有些異樣,從她的那雙眼睛里,除了看到一片灰暗,根本找不到一絲光亮。
郝仁笑了起來,對代多囡說道:“你給孩子的那輛電動車還在我車上,我陪你去取吧?!?p> 代多囡偏頭看他,神情一片麻木。她好像一點都不記得自己有東西放在了這個人的車上,她問:“有嗎?”
郝仁心中一驚,代多囡雖然看起來正常極了,但直覺告訴他,此刻的代多囡一點都不正常,他應(yīng)該想辦法把她帶到醫(yī)院去,于是,他肯定地回答:“有?!?p> 代多囡點了點頭,回答的很隨便:“嗯?!?p> 隊長看著郝仁和代多囡一起離開,也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傅興寒,一個外人都比他這個丈夫來的好。
他嘆息著搖了搖頭,對看著人販子的兩個警察說道:“等救護車來了,就把這個人販子送到醫(yī)院去,不管是死是活,都送去醫(yī)院走一遭吧?!?p> 兩個警察應(yīng)了一聲。
隊長又招呼其他的警察收隊。
直到這時,傅興寒才好像緩過神來,看著走出了一段距離的代多囡和郝仁,他喊道:“代多囡。”
代多囡停下了腳步,卻未曾轉(zhuǎn)身。
她道:“我曾經(jīng)一直以為,我爸媽不讓我嫁給你的原因是你沒車沒房沒存款,甚至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可后來我才知道,他們不讓我嫁,是因為你這個人。你狂妄自大,自私又大度。你從來只認(rèn)為你和你的家人是辛苦的,卻從來看不見我的付出。”
她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一種秋后的涼意:“我也一直以為,我不圖你的錢,總能圖到你的感情,可直到最后,我也沒能圖到你的感情,所以,愛情算什么呢?在金錢面前,它簡直一文不值?!?p>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傅興寒忽然有些著急:“我們可以談的?!?p> 代多囡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希望,只覺鉆心的疼,她涼涼的語氣里驟然混合了一股冷意:“談嗎?可是對我而言,已經(jīng)沒有任何必要了?!彼nD一瞬,又道:“現(xiàn)在,我只想跟你說一句話?!?p> 傅興寒怔怔地問:“什么?”
代多囡的語氣里帶上了訣別:“傅興寒,再見了!”
這是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跟他說話,從此過后,只愿兩廂生生世世不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