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過后進入下午的工作日程,閻景暢一直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態(tài)不佳。心神不寧難以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直到臨近下班接到一個電話,她才驚覺或許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預(yù)感,只是她太過遲鈍。
當她一路狂奔到達醫(yī)院門口,正與一輛120救護車相遇。醫(yī)護人員將滿身鮮血的顧姨抬下車推進急救室。有人高呼,“傷者家屬到了沒?”
閻景暢后知后覺地喊到。
然后就是沒完沒了的簽字繳費,待所有手續(xù)都已齊全時她才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竟空無一人,明明剛才那么多的醫(yī)生護士下醫(yī)囑、催繳費,這一會功夫整個走廊空蕩蕩的,完全沒有了生機。
閻景暢覺得自心底沁出一股冷意,雙腿酸痛的幾乎無法站立。循著冰冷的墻壁緩緩蹲下,仿佛只有這一堵墻能給她些許安慰。
陳逸自手術(shù)室出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臨近十點??吹娇繅Χ?,緊抱雙膝的閻景暢心中不免抽緊。
走上前推了推神情恍惚的人,“閻景暢,手術(shù)很成功,病人需要送去ICU觀察。今晚上應(yīng)該不會再找你了,你先回家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過來就可以的?!?p> 被喚的人扯出一個苦笑,搖頭低語,“我不能走,我走了顧姨怎么辦?”
陳逸心疼眼前的女孩,本想再說點什么,最后也只是搖搖頭離開了。他知道有一種人活著靠的就是一種執(zhí)念,除非她自己,不然任何人都無法更改的執(zhí)念。閻景暢就是這種人,她的倔強早在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就已經(jīng)了然于心。所以他從來都不敢對她有何非分之想,因為他太知道自己的斤兩,他承受不起她的倔強。
但有一個人不同,如果說閻景暢是一扇封鎖多年的門,那個人一定是那把鑰匙。他能讓她走出黑暗,遠離冰冷。
轉(zhuǎn)過走廊盡頭,他撥通了楊明朗的電話。這恐怕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楊明朗接到陳逸的電話時正與幾位友人在操作室加班。當掛斷電話的人拿起外衣匆忙離開后,有人笑稱,“還有什么事能讓楊明朗如此慌張?”
“會不會是西楠病了?”有人猜測。
有人搖頭,“也許是…女人也說不定?!?p> “那我到是真想見識見識?!笔裁礃拥呐擞腥绱说恼鸷沉?,竟能攪動楊明朗那一池波瀾不驚的水。
楊明朗終于趕到醫(yī)院時,在手術(shù)室外的走廊上找到了那個將自己抱的死死的人。他輕輕地靠近然后緩緩蹲下。
閻景暢感覺到了自前方散發(fā)出來的一縷夾雜著熟悉味道的暖意。抬頭看到來人,沒有驚訝,更沒有歉意,只是扯了扯嘴角,“你來了?!闭Z氣柔軟,像是他的到來就是理所當然的。
對方點頭微笑,“怎么坐在地上?”
“不想回家?!边@里讓她覺得踏實。
楊明朗笑著點頭,伸手將她額前的一縷頭發(fā)梳到耳后。指腹觸到她滾燙的額頭時微微皺了下眉,隨即語氣溫柔地說道,“顧姨的手術(shù)很成功,我們?nèi)ケO(jiān)護室門外等她醒來好嗎?”
一直蜷縮著的人這時才抬頭看了看門上的'手術(shù)室'標牌,笑了一下喃喃道,“我都糊涂了,顧姨的手術(shù)已經(jīng)做完了?!彼呎f邊緩緩起身,雙腿因長時間蹲坐而搖搖欲墜。
楊明朗幾乎是抱扶著她坐到一旁的排椅上,脫下外套給她披上,“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彪S即撫了撫對方的臉,“我馬上回來?!闭Z氣異常溫柔。
才轉(zhuǎn)身手腕就被輕輕地牽扯住,他回頭蹲下與她平視,捧起她憔悴的臉頰,眼神異常堅定,“相信我,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p> 許是他的眼神太過堅定,亦或語氣太過溫柔,這一次閻景暢放開了他的手。
他再次回來時手中推著一輛輪椅,推她經(jīng)過大廳時在自助販賣機前停下買了一瓶溫水。輪椅在ICU的門前停下,閻景暢任由他安排著一切。她必須承認他的到來讓她覺得自己是有所依靠的。
他始終溫和地笑著,好似眼前的女人只是個孩子一般。遞上水和藥片,“你在發(fā)燒,把藥吃了會好受些?!?p> 聽話地吃下他送上來的藥,干涸的嘴唇碰到他柔軟溫暖的掌心時心中升出無限的暖意。
是的!他來了!他來救她于水火之中了。這個念頭在閻景暢昏睡之前一直在腦海中盤桓。
翌日當清晨的第一縷光透過窗子灑進病房時,閻景暢轉(zhuǎn)醒,刺鼻的消毒水味提醒著她昨日的種種。拉開被子大喊,“顧姨!”
“顧姨還在監(jiān)護室?!币浑p大手按住她的肩膀,閻景暢側(cè)頭看到笑的溫和的楊明朗,對方重又將她的被子蓋好,“剛才護士來過說顧姨的意識很清醒,只是需要在監(jiān)護室再觀察一段時間才能轉(zhuǎn)到普通病房?!?p> 聽到顧姨沒有大礙,閻景暢的心情終于不再緊繃。抬眼望著眼前的男人,下巴上冒出的青茬棵棵分明,一向干凈有型的頭發(fā)稍顯凌亂,幽深的目光卻依舊炯炯,這樣的楊明朗更添幾分隨意的性感美。
“我給你買了粥,感冒的人不宜吃的太油膩?!蹦腥俗灶欁缘卣f著,“還是先吃些粥和雞蛋吧?!?p> “有小米粥和紅豆粥你想吃哪一種?”
“或者…你有什么別的想吃的呢?”
他自說自話了一會兒,察覺到了對方探究的目光,笑了笑問道,“怎么?”
閻景暢喝下他遞過來的溫水一笑,“沒什么,只是…我原是不知道你竟也會嘮叨?!?p> 楊明朗笑的更甚,嘮叨?他只能說是她閻景暢給他解鎖的新技能?!俺灾喟?,溫度剛剛好?!?p> “楊明朗!”她忽然喊他。
“嗯?”他邊喂她喝粥邊回答。
“謝謝你!”何止一個“謝”字了得,此生能遇到他,她何其有幸。
他頓了一下,繼續(xù)喂她。隨即開口,“你不必跟我道謝。對你做的任何事情,我甘之如飴?!庇治沽怂豢冢澳阋膊槐赜腥魏呜摀?,因為…我喜歡你,跟你沒有關(guān)系?!?。
如此直白且發(fā)人深思的語言卻讓閻景暢無地自容。第一次,她開始思考自己所謂的選擇或許對楊明朗不甚公平。
顧姨的傷勢恢復(fù)的比預(yù)期的要快,住院多半個月已經(jīng)能下床做一些簡單的康復(fù)訓練。白天閻景暢請了個護工幫忙照顧,晚上下班她則陪著顧姨睡醫(yī)院。條件是簡陋了點,好在有陳逸這道夠硬的關(guān)系,自然受到了來自多方的照顧。
那日趕上權(quán)威專家曾主任查房,她刻意推遲了上班的時間。一行人隨著頭發(fā)花白的老頭走近病房時她正在削蘋果。
“28床,車禍左腿骨折,術(shù)后恢復(fù)良好?!彪S從的人中有醫(yī)生做了簡述。
曾主任拿過片子照了照,又低頭看了看顧姨的腿,隨即囑咐,“嗯,很好,要繼續(xù)訓練,不可掉以輕心?!?p> 其中一位醫(yī)生笑著道,“放心吧主任,這位阿姨可是咱科室的VIP,康復(fù)訓練這種事人家陳醫(yī)生比您上心?!?p> “哦?”曾主任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了看對面站立著的閻景暢,恬靜從容的女孩子,“陳逸這話癆交女朋友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嘛?!?p> 閻景暢撓撓頭,這個話茬兒她是接還是不接?話題的中心人物貌似直指向她,但她又完全像是個局外人。
大家哄笑起來,此時才走進病房的陳逸朝看熱鬧不怕事大的醫(yī)生群瞪眼,隨即嬉皮笑臉地說,“曾主任你可饒了我吧,這可是我嫂子,這玩笑可開不得?!?p> 閻景暢掐算,嫂子?這是哪一路的嫂子呢?心中正在盤算著,一道英俊挺拔的身影已經(jīng)自門外走進,“曾教授,好久不見?!蹦腥松斐鲇沂?。
主任一看來人笑的合不攏嘴,伸手回禮“哎呦,我當是誰呢?!彪S后又瞟了瞟一旁不明所以的閻景暢,“我說呢…也就是你有這眼光。陳逸哪有這福氣?!?p> 沒有福氣的人一臉生無可戀,暗叫世道不公。
被夸的人則溫和一笑,“您老謬贊?!?p> “怎么會?你這孩子向來沉穩(wěn),想必找女朋友也差不了?!崩项^哈哈一笑,“你父親身體可好?”
“家父很好?!?p> 人們到這里才算明白怎么回事,世交!只是一屋子人又不得不旁聽了近十分鐘的閑話家常,最后還是不怕死的陳逸友情提示主任大人查房未完,還需繼續(xù)。這場叔侄敘舊才算告終。
待一行人終于離開,閻景暢忙關(guān)緊房門。這樣的陣仗著實讓人費神。再回頭時發(fā)現(xiàn)某人啃著蘋果與顧姨談的正歡。這個男人總有本事讓人喜歡,她卻恰恰相反,或許這個技能應(yīng)該是與生俱來的。
發(fā)覺自己正被人審視,楊明朗側(cè)頭問,“有什么問題嗎?”
閻景暢莞爾,她能說他此時啃的蘋果是她才吃了兩口的嗎?“沒事兒,蘋果可還好吃?”
“嗯!”對方點頭,笑的燦爛,“很…甜?!泵黠@的故意為之的回答。
前者被他的“很甜”弄得略顯倉促,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對答。
顧姨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中,這能躲過一劫本就死里逃生,若能看到倆個孩子因此冰釋前嫌那她這車禍來的未免也太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