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和干兒子
見慣了他穿著官服的嚴肅模樣,乍一看到這么接地氣的一個趙大人,寧枧歲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里便有了眼淚,他怎么老的這么快?。?p> 趙辛詞被小流兒抱著一條腿站在原地甚是無奈,他看著不遠處眼中濕潤的女子,慈祥的眉眼間多了幾分安撫之意。
“既然來了,就留下吃飯吧。”
“好。”
回來了就好啊,有什么好哭的呢。
人啊,上了年紀就是容易雜七雜八的亂想,之前好幾次都會想到,若是真的等不到丫頭回來的那一天該怎么辦,這會兒終于見到了,便是就在此刻死去他也瞑目啊!
很快,趙辛詞就將飯做好了,很簡單的家常菜卻被做的極其精致,足見做飯人的用心。
期間,趙辛詞不斷給寧枧歲夾菜,天青也時不時照顧著人小胳膊短的小流兒,氣氛和睦,卻是沒有說過幾句話。
吃過飯后,天青帶著小流兒去后屋玩,寧枧歲則和趙辛詞在前院下棋。
趙辛詞換了一身艷麗的紅衫,他生的身形頎長眉眼精致,肩背沒有半點佝僂,即使是年過半百,也依舊風華不減當年。
鶴發(fā)蒼顏配紅衣,誰人能不恨古稀。
寧枧歲見過趙辛詞穿紅衣,不止一次。
以前先太后還在的時候,他每次去慈寧宮都會換下官服,穿上一身艷極的紅衣,墜玉的玄色腰帶掐出一把精瘦的腰身,眉眼間波光流轉(zhuǎn)間便是無限風情肆意,不知道煞羨了多少人。
只是以往那么多次,都比不上眼前這一次給她帶來的震撼。
原來,人真的是會老的。
“頭上怎么了?被欺負了?”
寧枧歲抬手摸了摸剛剛上了藥的傷口,不在意的笑了笑。
“沒,來的時候遇到了寧展,發(fā)生了點誤會,不小心弄的。”
“睿親王世子?”
趙辛詞在棋盤上落下一顆黑子,聲音輕輕柔柔,絲毫不覺著刺耳。
“你不在這幾年,睿親王府、丞相府借著太后的勢不斷壯大勢力,朝中十之七八都是元黨人,若不是有一個西廠在頭上壓著,恐怕這大離都得改姓元了?!?p> 丞相府是元如玉的母家,自然不必多說,丞相元祈身為她的兄長,在朝中招攬勢力,廣收門客不說,還私自經(jīng)商,利用職權(quán)之便大量斂財,有關(guān)官員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寧可做個睜眼瞎也不想去觸這霉頭。
至于睿親王府……這就涉及到了一些皇家辛秘了。
“睿親王還是那樣嗎?他倒是癡情,為著個女人忤逆兄長,欺壓侄子,任勞任怨無半點怨言,就是不知道人家怎么想,指不定就是拿他當個二傻子使喚呢!”
喜歡誰不好,非喜歡上皇帝的女人,可不是找罪受呢。
寧枧歲對睿親王寧重華沒什么好印象。他喜歡元如玉,自然是每次見了她都是橫眉豎眼一副找抽的模樣,連帶著對寧展那老混蛋也喜歡不起來。
倒不想趙辛詞卻是輕輕笑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
“當老子的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但當兒子的還是有些主見的。世子的為人還是挺不錯的,這些年一直在跟他老子對著干,從他手上救下了不少人,雖然看著輕浮了些,但總歸是個好的?!瓨用埠茫宰右膊诲e,又與你年歲相仿……”
眼看這話越說越不對味,寧枧歲連忙抬手打斷,眼睛緊緊盯著趙辛詞,有些好笑地問道。
“大人,您到底什么意思?”
總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
她和寧展?
“丫頭,你年歲不小了,該想想以后了?!?p> 趙辛詞慈愛地伸手輕撫女子的額角,眼中滿是憐惜,仿佛眼前之人還是那個眼中有光的少女。
“當年太后娘娘親自在皇上面前求了恩典,親點小侯爺為你的駙馬,就是為了給你一個家,小侯爺對你也是情誼有加……沒想到一晃眼十年就過去了,我們長樂,都熬成老姑娘了。”
情誼有加?想必喬潤修在下面聽到這話笑也能笑活過來吧。
寧枧歲將額頭貼在老人溫暖的掌心里,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那一份溫情。
“大人,我不想。你們給我的,真的夠多了。現(xiàn)在該是換我來保護你們的時候了。齊恩侯府冤案未平,清譽未洗,我做不到自私地嫁人生子,不是說寧展怎么樣,換了誰都不行,我……我是守玉的妻,我也是齊恩侯府的人……”
眼淚浸染了掌心,趙辛詞看著女子的發(fā)頂,眼中的憐惜一覽無遺。這孩子,竟是對小侯爺那般癡情。
“罷!你若真的這般放不下小侯爺,便也算了?!?p> ……
寧枧歲一下子哭不出來了,埋著頭沉默片刻,最后果斷選擇閉嘴。
非要這么說的話,也不是不行,只是……
日頭西斜的時候,寧枧歲他們離開了。
她前腳剛走,后腳就有兩人走進青衣巷,推開那扇門徑直走了進去。
趙辛詞坐在桌前看著那副殘局出神,聽到來人的腳步聲也沒有抬頭,只是將茶壺交給一邊的小流兒,囑咐他換一壺熱的。
“兒子見過干爹?!?p> “孫兒見過爺爺!”
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對這性格迥異的父子倆,趙辛詞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殷復輕車熟路地拎著藥包跑去廚房煎藥去了。
趙辛詞收養(yǎng)的那小孩身子太弱,之前好幾次都差點沒能熬過去,這幾年一直在吃藥。
以前這活都是殷繁在干,殷復來了之后自然就接手了。
“坐吧。”
見這人大有他不出聲就一直站到地老天荒的架勢,趙辛詞不由輕輕嘆了口氣,抬眼淡淡的掃了一眼,果然又瘦了。
“多謝干爹。”
這時小流兒也拿了熱茶過來,低低地叫過人后便放下茶壺又回去了。
殷繁探手去取茶壺,卻被對面的人搶了先,手掌在空中僵硬片刻,最終怯怯地收了回來。
趙辛詞斟了杯熱茶放在殷繁面前,然后便低下頭專心研究那副殘局,明知道他面對自己玩不來那套能言善道的本事,卻還是不率先開口。
殷繁穿著墨色的滾邊立領(lǐng)長衫,頭發(fā)束得整整齊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趙辛詞對面,強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盡力溫和著聲音道。
“好幾年沒見過干爹這么穿了,今日怎么有了興致?”
“嗯,招待一位老朋友?!?p> 趙辛詞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
“是嗎?干爹的老朋友嗎?那一定是位很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吧……”
“也不是,說起來你也認識,就是月前你親自去接的長公主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