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總督
元如玉笑著詢問南臨王的近況,噓寒問暖的好不親切,薄謹行的反應卻是淡淡的,有一句沒一句地應承著,全程都板著一張臉。
“對了,哀家記得令羽喜好字畫,正好前幾日剛得了一副秋明先生的《山居圖》,晚些時候哀家叫人給你送到住處去?!?p> 令羽是寧沉翎的表字,他這會兒聽到太后這么叫他,忽覺后頸一涼,忙笑著應是。
這表字是他生母為他起的,那個女人死后便再沒人這么叫過他了,如今卻被太后叫了出來,那感覺真的有點……嗯,一言難盡。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元如玉問候了所有人,卻獨獨忽略了寧沉庭。
忽然,她好似才想起來似的,笑著看向寧沉鈞,道:“皇帝,你為何不將貞玉傳來?她在外十年受了不少苦,這會兒好不容易回來了,也該同王弟和弟媳們敘敘舊不是?”
貞玉。
聽到這個名號,兄弟三人眼中皆是一沉,寧沉鈞點頭稱是。
寧枧歲是在御花園附近看到殷繁的。
身形雋秀的男子站在宮道上,衣擺上沾著些許血跡,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垂著眼簾,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緹騎服飾的少年從遠處跑到他面前,不知說了什么,他便跟著少年走了。
寧枧歲認得出,那少年是殷復。多日不見,他長高了不少,膚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白皙,看得出來是受過磨煉的。
她站在拐角處,殷繁沒有看到她,她卻將他看了個真切。
以前認為殷繁就是喬潤修的時候,她總覺得這人怎么看怎么眼熟,長相、身骨、性格無一不覺得親切,現(xiàn)在被人掐了一把再看,竟是再也從這人身上找不出一絲喬潤修的影子。
真不知道當初是如何地鬼迷心竅,竟會覺得他會是喬潤修。
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宮道的盡頭,寧枧歲才對身后的天青說道。
“走吧,莫讓人等久了?!?p> “是?!?p> 宮門口,西廠的馬車就停在一邊,純黑色馬車沒有任何花紋,樸素的緊。
殷復抱著劍站在馬車前,長開了的眉眼間帶著幾分凌厲,身子骨也壯了不少。
只是一開口卻還是偏陰柔清亮的少年音。
“干爹,久安街的那些人天音大人留了幾個活口,您看如何處置?”
“嗯,什么時辰了?”
殷繁在馬車里換衣服,聲音聽起來有些悶。
殷復抬頭看了一眼日頭,回答道:“約莫午時了?!?p> 還有一個時辰,時間足夠了。
殷繁很快就掀開了馬車的簾子,面容清冷,身上儼然是一身月牙白的衣衫,過于精瘦的腰身收在緊致的腰封中,勾勒出好看的曲線。
他似是有些不耐,眉頭微皺,墨發(fā)用玉簪松松垮垮地束起,有些許發(fā)絲落在臉側,倒是為他平添了幾分溫潤之氣。
殷復看著這樣的他,竟是不自覺地看癡了。
這哪里還像是一個內(nèi)侍啊,分明是富貴人家的公子爺好么!
“人給東廠送去,在李大人手里過一遍再送進北獄司?!?p> 北獄司也是有底線的,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不過是一些虛張聲勢的嘍啰,還沒那個資格。
“是?!?p> 殷復眼饞地看著自家干爹難得的裝扮,終于還是忍不住笑著說了一句,“干爹穿這衣服真好看!”
就該這樣嘛,整日穿著那黑漆漆的官服連一點活氣都沒有。
聞言,殷繁抬手就賞了他一個腦嘣,冷笑著道:“說漂亮話也沒用,誰讓你往馬車里放這種衣服的?”
他是常在御前行走的人,連一根頭發(fā)絲都代表著皇上的臉面,穿著怎可這般隨意散漫。
臭小子好生煩人,此次皇城布防大調動,他便想著放他出來放放風,也借著這次機會讓他在諸位主子面前長長臉,倒不想這臭小子居然給他整這么這一出!
怎么了?這衣服明明很好看啊。
殷復無辜地小聲嘀咕,衣服確實是他放在馬車里的,但那是很久之前就放進去的,他都快忘了。
“干爹,兒子錯了?!?p> 干爹說錯了那就是錯了。
殷復認錯認得爽快,沒有半點不情愿,他好不容易才見著干爹,可不想因為這么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再被送回去。
“干爹,回西廠嗎?”
“不回西廠,讓禁軍總督在總督府給咱家備茶?!?p> 聽著馬車內(nèi)的人聲音里的寒意,殷復暗自縮了縮脖子,應了一聲便跳上馬車趕車。
天音所帶的緹騎守在離都外,離都內(nèi)則由禁軍把守。禁軍下屬十六衛(wèi),少說也有兩萬左右的人手,可是,今日刺殺之時,居然沒有一人出現(xiàn)!若非天音帶人及時趕到,誰知會出什么亂子!
思及此,殷繁的眸子中染上了幾分殺意,敢在他殷繁的眼皮子底下耍心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殷繁的馬車到了總督府的時候,禁軍總督楊正朝已經(jīng)等在了門口。他一露面,楊正朝便笑著迎了上來。
楊正朝是三年前從兵部升上來的,四十多歲的年紀,生的膀大腰圓,一雙細小的眼睛里寫滿了精明。
“臣見過殷千歲萬安。千歲尊駕光臨鄙府,臣自是不敢怠慢,府中已備下熱茶,還煩請千歲移步?!?p> 這是拿他自己的話塞他了。
殷繁冷冷一笑,利落地下了馬車,越過跪著的人走進府中。
“總督大人好生雅致,今兒個藩王入京,各部各司都忙得焦頭爛額,大人倒是還有心情喝茶?”
楊正朝跟在后面賠笑,臉上都笑出了褶子,其實若是細看,便可發(fā)現(xiàn)那笑根本不及眼底。
“千歲說笑了,藩王進京是大事,臣自然也半分不敢松懈,這不剛從神武街巡街回來,就收到了千歲的信,忙著給您備茶呢!”
殷繁冷笑,“楊總督怕是記錯了吧,咱家可沒給你送什么信,也是萬萬不敢吃總督的茶的?!?p> “是是是!是臣記錯了,臣該罰!該罰!”
楊正朝面上笑著,心下卻暗罵狗閹人說話就跟放屁一樣。
進了大堂,殷繁徑自坐在上首,旁邊放著一杯茶,他拿手背碰了碰,燙手。
看來,禁軍總督該換人了。
“總督大人,今日久安街刺殺之時,禁軍為何沒有出現(xiàn)?皇上的旨意是要西廠、南營、禁軍三方共同布防,而不是將所有的爛攤子都扔給西廠!”
楊正朝陪著笑搓了搓雙手,一雙閃著精明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看起來卑三下四,實則油鹽不進。
“殷千歲這話可是冤枉臣了,眾所周知,我們禁軍雖部屬眾多,實則沒多大用處,禁軍下面的十六衛(wèi),養(yǎng)馬、遛狗、掌管膳食之類干什么的都有,哪里比得上殷千歲手下緹騎以及南營將士們威風?這護衛(wèi)都城之責,自然還得靠千歲您不是?”
這么說起來,倒也沒錯,這些年來禁軍十六衛(wèi)的權力逐步被西廠緹騎架空,禁軍總督的官職也從正四品直降到正六品,俸祿少了近一半不說,就連御前行走的權力都被收走了,也難怪楊正朝說話帶刺。
但這并不是禁軍不作為的理由。昨夜兵部下發(fā)的調令上寫的清清楚楚,禁軍的職責就是保證諸藩王在離都的安危,南營三千兵士和西廠緹騎則在離都外防守,人家南營都能恪盡職守,他禁軍偏偏就特殊?
西廠是架空了禁軍的權力,但并沒有克扣了他們的俸祿不是嗎?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他以為大離每年花那么多銀子養(yǎng)著這兩萬多人干什么?擺著好看嗎?
殷繁面上不顯,心下卻想著,此次事情過后,定要對禁軍好好整頓一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