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塵宴(貳)
在整個大離,他只是皇帝一人的奴才,若他不愿,誰敢強求他殷繁俯首叩拜?
“長安快起!地上涼!”
皇帝笑容滿面下來迎人的樣子實在是太過于刺眼,就連南臨王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噬线^于親近內(nèi)宦,可不是好兆頭。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皇帝親手將那一身藍衣的閹人送到了男席最上首的位置,竟是只比帝后之位低了半個臺階。要知道,便是尊貴如一國太后,都是在帝后一個臺階之下的。此等恩寵,自然是招了很多人的眼紅的。
看著殷繁落了座,皇帝身后的李渙才將手里的拂塵一甩,喝道。
“開宴!舞姬入殿!”
一水兒衣衫裸露、腰細腿長的美人兒叮鈴啷當(dāng)?shù)乜羁钸M入大殿。管弦聲聲,絲竹入耳,癡癡如醉,美人如畫。
元祈看著皇帝對一個閹人笑臉相迎,不由怒從中來,手里的酒杯重重砸在矮桌上,面上滿是怒意。
“父親消消氣,您貴為一國丞相,何必跟一低賤閹人置氣?!?p> 元今鴻坐在他身邊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杯清茶,溫潤的眉眼間盡顯書生意氣。
看著小兒子如此乖巧善言,元祈心中的氣也頓時消了一大半,伸手接過他手里的茶,眉眼舒展開,也有了一點慈父的意味。
“江鸞所言有理。說起來,你的功課怎么樣了?明年恩科,須得謹慎小心,莫要再出三年前那樣的岔子才好?!?p> 聽到元祈的話,元今鴻心下一緊,但還是笑著應(yīng)是。
三年前會考失利,他告訴父親的是,貢院風(fēng)大,不小心染了風(fēng)寒,這才沒有取得名次,幸好他當(dāng)時是真的染了風(fēng)寒,科考結(jié)束后足足在床上躺了近一個月。
但到底是因為風(fēng)寒才沒有考好,還是因為點別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但那又怎么樣呢?
隔著舞姬妙曼的身姿,元今鴻看到了另一邊舔著一張猥瑣的臉往長公主身邊湊的元今裴,臉上不由浮現(xiàn)出一抹陰狠的神色。
有本事讓長公主下嫁如何?得太后娘娘歡心又如何?他元今裴這輩子,都只能是個紈绔!元家,只能是他的!
另一邊,元今裴虛虛點了一下身旁之人的下巴,涼涼地道:“回神了,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瞧她這點出息!
寧枧歲收回視線,一手肘將他虛虛撐在自己身側(cè)的手臂拐開,淡聲道。
“你瞎了?!?p> 對面,寧展已經(jīng)忍不住站起了身,向這邊走了過來。
元今裴自然也看到了,面上換了一副猥瑣至極的表情,身子慢慢往寧枧歲那邊壓過去,厚重的手掌只差一點就能碰到她白皙的面龐,端的是一副流氓潑皮的模樣。
只是那說話的語氣卻是咬牙切齒地厲害。
“你、他、媽才瞎!”
寧枧歲聽著他罵人,淡定地喝酒,身子不偏不倚,躲都沒躲一下,心下輕輕一笑。
“大公子這是想干什么?”
不出意料,元今裴那只伸向?qū)庤艢q的“罪惡”的咸豬手被寧展輕輕松松地截了下來。
寧展憎惡地看著眼前這個膽敢染指長樂的男人,只恨不得殺而快之。
他坐在那邊看了許久,這人一直在戲弄長樂,他還嫌長樂的名聲不夠差嗎?
“呦!這不是寧世子嗎?怎么,本公子同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調(diào)笑兩句,可是礙著寧世子的眼了?”
元今裴也不惱,笑嘻嘻地被他抓著一只手,坐得像一灘爛泥一樣。
他混慣了,又有太后在背后撐腰,在這離都一眾世家貴族子弟之中,他就是爺!他會怕他寧展?
“這話大公子都說得出口,怕不是又想去昭獄走一遭了吧?”
他硬氣,寧展比他更硬氣,大手死死扣著他的手腕,一張俊美的面龐上寫滿了狠厲。
大殿中的舞姬隨著琴簫聲舞動,一片彩衣翻飛,這邊的狀況沒人看得清。
樂聲入耳的時候,元今裴帶著笑意的聲音也傳入了寧展耳中。
“來?。〈蠊优履惆?!我既然能活著從昭獄走一遭,那就有本事走第二遭?!筇勰愦蠊幽?,放眼整個離都,你看誰敢真的敢把我怎么樣?”
“你!……”
“要打出去打,你們擋著本宮看美人了?!?p> 眼看著這兩人馬上就要動手了,寧枧歲不咸不淡的說道,眼神似有似無往上邊飄。
聽到她的話,寧展臉上的寒意一僵,鉗著元今裴的手慢慢地放開,面無表情,吐字清晰。
“滾?!?p> 元今裴揉了揉手腕,不屑地輕嗤一聲,倒是沒有過多糾纏,起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寧展這狼崽子,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他還是個癡情種呢?
寧枧歲看著坐在身邊穩(wěn)如泰山的人,終究是暗自嘆了口氣。
“寧世子,您還是回去吧,睿親王一會兒該提刀殺過來了?!?p> 寧展抬頭,果然看到他老子瞪著一雙鷹眼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胡子都飛起來了。
嗯……老頭這樣,還挺好玩的。
他輕輕笑了一聲,端起一杯清酒淺酌,瞇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看著大殿中的舞姬。
“今日是洗塵宴,他不敢?!?p> 寧枧歲自然是知道睿親王不敢的,索性便不再理會他了。
上首,太后的眼神不動聲色地掃過這邊,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
小賤人能耐大啊,竟是將她侄子迷得這般神魂顛倒。
宴會過半,琴樂暫歇,殿中舞姬如潮水般退下,男女席之間再無阻隔。
寧枧歲這邊甫一抬頭,卻看到了斜對面的蘭時荊向自己遙遙舉杯,笑容十分耐人尋味。
寧枧歲沒理,兀自收回了視線。
上首,皇帝滿面紅光,眼神炯炯有神,顯然是喝了不少。
“諸位愛卿,朕今日還有一件事要宣布……”
在眾人或詫異,或不解的目光中,他笑著朝下首的寧枧歲招招手,目光柔和,一如往日她對他說過無數(shù)遍的一樣。
“阿姊,到朕這兒來!”
陶甄,到阿姊這兒來!
曾經(jīng)的她,是他仰望的神,而今,他的神隕落了,他卻因著一些人的利欲暫時謀得了一方權(quán)柄。
他做不了她的神啊,只能利用手里岌岌可危的權(quán)柄為她謀一個錦繡前程,只此微不足道而已。
“殿下……”
天青在身后低低地叫了一聲,很多人在看她們。
寧枧歲應(yīng)了一聲,道:“推本宮去皇上身邊。”
“是。”
眉眼溫婉的女子身著高領(lǐng)煙色廣袖流仙裙,坐在木質(zhì)的輪椅上的模樣甚是舒心。
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中,沒有一個人出聲打斷。
寧沉鈞看著她身下的輪椅,重重呼出一口氣,笑道。
“朕的阿姊寧枧歲,在外十年之久,六年前得封大離貞玉長公主,而今阿姊歸都,朕特封阿姊為我大離一品嫡長公主,封號長樂!……”
“賜黃金萬兩,掌東陵七郡!”
去他娘的貞玉,去他娘空有噱頭的長公主!
朕就是要讓阿姊長長久久,永樂安康朕就是要賜給阿姊滔天富貴,無上榮寵!
朕倒要看看,誰還敢說阿姊的半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