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野心元祈
寧枧歲在院中坐了許久,終于趕在最后一絲暮光被黑暗吞噬前,等到了殷繁出現(xiàn)在門口。
他一身玄衣入夜,眉眼沉靜,陰柔的嗓音讓人無端覺得溫柔。
“殿下怎的坐在這兒?院中風(fēng)大,臣送殿下回房?!?p> 她低低笑了兩聲,道“好?!?p> 往事一切隨風(fēng),她已從地獄歸來,他才是她的而今往后。
——
金鑾殿上
煊王被下獄之事已經(jīng)發(fā)酵了三天了,朝堂上也亂成了一鍋粥,白老太傅日日在大殿上指著皇帝的鼻子罵,又是殘害手足,又是寵信閹黨,可謂是字字誅心,恨不得將這幾十年來積攢的火氣一塊發(fā)泄了。寧沉鈞日日黑著臉任由他罵,不為別的,只因這是文臣中唯一的純臣。
更何況,八旬的老人,黃土都埋到脖頸了,自己和他置這個氣做什么。
白尚青撫著胸口喘了一聲粗氣,白色的山羊胡一顫一顫地抖動,可算是罵痛快了。
“皇上,老臣言盡于此,您若執(zhí)意要處置煊王殿下,老臣也無他法,但求皇上將老臣一同處置了去?!?p> 寧沉庭這些年在湘南的表現(xiàn)是有目共睹的,當年主動交出兵權(quán)在前,治理封地有方在后,讓白尚青相信他意圖謀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上首的寧沉鈞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也就不管了,直接朝離自己最近的殷繁揮了揮手。
“殷卿,你來說?!?p> “是?!?p> 殷繁領(lǐng)命,伸手從寬袖中拿出一封奏折,雙手捧著遞了上去。
“臣命人查過了,刺客武器上的標記確實是煊王殿下府上的府徽,但據(jù)臣派出去的眼線回稟,三月前,江城的一家鐵匠鋪曾接過一筆秘密訂單,來人訂的便是那一批武器,但是,下單之人,并非煊王爺,而是……”
“啟稟皇上!臣有本要奏!”
忽然,有人出聲打斷了殷繁的敘述,在場之人紛紛看過去,竟是竟是丞相元祈!
元祈面色非常難看,見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咬了咬牙,二話不說便撩起衣擺便跪,倒是驚得一眾朝臣目瞪口呆,元相居然下跪了!
“嗯?元相要奏何事?可否等殷卿說完?”
寧沉鈞疑惑地看著跪著的人,倒是不說讓人起來。
元祈一拜到底,聲音不可謂不沉痛。
“回皇上,臣欲奏之事,正與殷廠公所說之事有關(guān)。臣要彈劾一人,此人罪大惡極,枉顧皇上圣恩,竟是做出了那種畜生不如之事……”
“臣要彈劾的人,乃是吏部尚書言風(fēng)年,是他勾結(jié)外族欲對皇上不利,而且還誣陷煊王殿下,此人……其心可誅??!”
此言一出,可謂是一石驚起千層浪,站在后面的吏部尚書言風(fēng)年肥胖的身子止不住顫抖,手里的玉笏掉在了地上,雙腿一軟便跪在了地上,看著元祈的目光滿是絕望。
“老師……”
見此,被打斷話的殷繁微微一笑,開口道:“元相英明,咱家方才想要說的,正是言大人。三月前,言大人在江城鐵匠鋪訂了那批刻有煊王府府徽的武器,這是從鐵匠鋪掌柜那兒搜出來的賬簿記錄。”
他說著,又從袖中拿出一張薄紙遞給李渙,李渙將其拿給寧沉鈞看。
賬簿記錄自然是真的,言風(fēng)年臉色白了白,只等皇上發(fā)落,倒不想他真正的劫難還在后面。
“啟稟皇上,言大人曾與臣通過書信透露過此事,臣對其嚴聲斥責(zé),怎奈言大人絲毫不聽臣的規(guī)勸,一意孤行,才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是臣這個做老師的有罪……”
元祈痛心疾首地說著,雙手顫顫巍巍地從袖中拿出幾封信件,高呈過頭頂,李渙走下去接過,呈給皇帝看。
那信件自然也是真的,言風(fēng)年寫給元祈的,寫給東夷某個貴族的,還有一份是寫給禁軍總督楊正朝的。
呵!齊活了!
證據(jù)一件接著一件被呈給皇上,眼見著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難看,最后,他一把將那些證據(jù)扔在了地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放肆!言風(fēng)年你罪該萬死?。 ?p> 大殿上一片鴉雀無聲。
上了年紀的朝臣皆是繃緊了頭皮站在原地,努力減少存在感。太熟悉了,真的太熟悉了!
這種單方面的彈劾,真的是太熟悉了。
十年前齊恩侯府被彈劾的時候,不就是這樣的場景嗎?
那時也是元祈,所有的證據(jù)都是他拿出來的,但每一件證據(jù)都是真的,絲毫沒有偽造的痕跡,包括那份萬罪書,惡意從四面八方襲來,當時剛剛吃了敗仗的老侯爺根本扛不住,當時就暈倒在了大殿上,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昭獄了。
“言風(fēng)年!你可有話要說?”
寧沉鈞的臉已經(jīng)黑到不行了,目光冷冷地看著下首的言風(fēng)年。心下則是冷笑不已,勾結(jié)外族是死罪,便是滿門抄斬都不為過。安溪言家和始安元家是世交,兩個家族世代都交往密切,言風(fēng)年作為言氏嫡系長子,這么多年來從書院的時候就跟著元祈,從年少到中年,對其唯命是從,倒不想竟是落得如此下場。
言風(fēng)年的身子已經(jīng)不抖了,臉上的表情竟是異常的平靜。大概有三十年了吧,他終究還是被放棄了。
“罪臣……無話可說?!?p> 這是認了的意思。
寧沉鈞的目光從后面匍匐在地的言風(fēng)年身上看到前面的元祈,冷笑一聲,道。
“來人!將言風(fēng)年押入昭獄,此案移交大理寺審理,西廠協(xié)同辦理!退朝!”
案子移交大理寺,說明這罪算是就這么定下來了,言風(fēng)年活不了了。
“恭送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御書房內(nèi),東西被摔碎的聲音和男子怒吼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外頭站著的宮人禁不住抖了抖身子,大氣都不敢出。
“元祈!元祈這個老匹夫!為了自己保命什么畜生事都干得出來!言風(fēng)年是他學(xué)生,他怎么下得去手??!”
所有的罪都給一個人扛,他以為找了個替罪羊來就沒事了?做夢!他做夢!
寧沉鈞邊罵邊砸,氣得臉色鐵青,人人都知道元祈野心比天大,可是誰敢說?誰敢反駁?大半個朝堂都是元黨的人,這大離哪里還姓寧,直接改姓元算了!
“言風(fēng)年是元祈一手提拔上來的,這些年唯他馬首是瞻,元祈做什么事都有他一份,有今日的下場,他不冤?!?p> 殷繁無視皇帝的憤怒,面不改色地說道。就事論事,元祈是畜生,言風(fēng)年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在吏部尚書的位子上坐了那么久,朝中大部分元黨人都是他安排進來的,多少有志之才被下放到地方受盡磋磨,熬了十多年都望不見離都的城門。
“可這次是謀反,是勾結(jié)外族,不是簡單的貪墨或者殺人!”
寧沉鈞兩手撐著御案,紅著一雙眼睛看著面前面色沉靜的男子,心中一股怒火無處發(fā)泄。
往日元祈也不是做過這種事,殺個人,貪筆錢隨隨便便就推給了別人,他也就忍了,可這次不一樣!
“朕乃大離皇帝,我大離千年基業(yè),怎能毀于朕之手!”
這次是勾結(jié)外族刺殺,下次呢?他是不是直接就帶著東夷人來逼宮了?
年輕的帝王恨得牙都在打顫,殷繁看在眼里,只拱手道。
“不會的,臣向皇上保證,這是最后一次?!?p> 他垂下眼簾,掩去了眼底的暗芒。最后一次任由元黨蹦跶,最后一次把大離置于如此危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