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住
她走后,不過一刻鐘喬潤修就到了。
男子一身青衫,腰佩云紋玉佩,手持一柄折扇,往那兒一站便能引得旁人駐足。
“繁安,今晚回家住嗎?”
喬潤修自己拎了一把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書案后男子的神情,聲音輕的很。
書案后,殷繁抬眼去看他,猝不及防撞進了一雙隱隱不安的鳳眸,原本那句準備好的拒絕便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知道喬家眾人對自己有愧,可是他卻不知道該怎么樣讓他們心中的愧疚消散。
正如他對周錦風(fēng)說的一樣,那些值得他們愧疚的事,他已經(jīng)記不得了,而現(xiàn)在他過的很好,所以他們沒必要覺得愧疚,也并不值得。
“日后這種小事少侯爺吩咐下人過來傳話便可,實在是不必親自跑一趟?!?p> 殷繁起身從書案后走出來,走到屏風(fēng)后去換衣服。
“這不算小事,我得親自來。”
喬潤修說道,雖然很遺憾這么久都沒聽到這孩子喊自己一聲大哥,但他肯時不時回齊恩侯府住就已經(jīng)很讓他們欣慰了。
一刻鐘后,殷繁換了一身月牙白的長袍上了齊恩侯府的馬車。
男子白衣勝雪,腰間配了一塊玉佩,顯得那腰身更加纖細的過分。
喬潤修看著心疼得不得了,這孩子實在是太瘦了,一定得多補補。
殷繁并不知道身邊的這位已經(jīng)在心里給自己安排上了各種各樣的補湯藥膳,他現(xiàn)在只覺著不自在。
他覺得自己和喬家人,除了那沒用的血緣,便再無瓜葛。
一個是滿門忠烈的武將世家,而另一個則是人見人惡的奸佞權(quán)閹,就像是他與這一身白衣一樣,不倫不類,格格不入
喬潤修帶著殷繁回到齊恩侯府時,喬錚高興得連手下的棋局都放棄了,忙起身去招呼廚房準備晚膳。
“侯爺不必……”
“沒事,就讓他張羅吧,老爺子高興呢?!?p> 喬潤修笑著拉住明顯有些不安的殷繁,引著他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同時也有下人去翰林院和校場分別請喬潤卿和喬燁。
每次殷千歲來做客,府里就跟過節(jié)一樣,老少爺們都得在跟前陪著,下人們也都習(xí)慣了。
喬潤修抬手揮退下人,親自沏了茶端給殷繁品嘗。
“去年南營大亂,闊之趁機斬殺那些鬧事者,并在軍中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取消門第編軍制,而采用軍功任免制,將整個南營都進行了大換血,而今此制在南營初見成效,反響良好,也許可以在新招募的北營中實施?!?p> 殷繁點頭,說:“可。”
軍功任免制是殷繁根據(jù)云胡那篇《治軍論》擬定的新的軍隊編制。
《治軍論》中稱“五人為伍,十人為什,百人為隊,千人為騎,萬人為軍,將軍下設(shè)騎長,以此類推”,而這些軍職的任免又以軍功為主要標準,任期五年。
“前幾日云相給皇上遞了折子,請求將大離所有的在編的軍將都按照軍功任免制重新整編,并賜予其番號,以正其名。少侯爺覺得如何?”
其實大離在編的軍隊數(shù)量不少,但正經(jīng)受到朝廷重視的,也就是南營的十萬精兵,若要重新整編,說不定還真能再整一個南營出來。
“……我覺得極好,這云相著實是個人才??!”
喬潤修端著茶盞斂眉低笑,心下對這個陽城神童又多了幾分欽佩,云胡此人胸有乾坤,目光頭腦皆非常人所能及也,定成大器。
“只是這樣一來,裕王就必須得回京了……”
“……”
喬潤卿和喬燁回來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聊得差不多了。
殷繁拂袖起身,見禮道:“見過三爺?!?p> 見他這樣,喬燁方才進來時的舒展的眉頭又擰了起來,再配上那半邊銀色的面具,看起來十分嚴肅。
他擰著眉看殷繁,后者也一瞬不瞬地回視,一時間竟是有些僵持不下。
最后還是喬潤修無奈地打了圓場,一胳膊攬上殷繁的肩頭晃了晃。
“唉!三叔說話費勁,你也別招他說你。在自己家呢,不必那么多禮。”
殷繁在他攬過來的時候就僵了身體,看著面色如常,其實是費了很大勁兒才忍住沒有下意識地把人一掌拍開,實在是太親密了。
喬燁還在看他,只是眉頭已經(jīng)展開了,眼神也溫和了不少。
殷繁躊躇片刻,終于還是壓低聲音,不高不低地叫了一聲:“三叔?!薄鞍Α!?p> 喬燁瞬間破防,笑著應(yīng)下這一聲,連眼角細細的笑紋都在洋溢著高興。
殷繁無語,說好的說話費勁呢?
一旁的喬潤卿也忍不住湊熱鬧,跟著喊了一聲“三叔”,只不過他三叔沒興高采烈地應(yīng)他,而是抬手賞了他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腦嘣。
嘖!區(qū)別對待??!
“二哥,咱們?nèi)デ皬d吃飯?!?p> “……”
喬潤卿拉著殷繁的手就往外走,興奮地同他說自己在翰林院遇到的各種有趣的事情。
少年人一身的鮮活氣,眸子亮的發(fā)光,一直在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殷繁面無表情地聽著,僵著身體任由他拉扯著往外走,內(nèi)心則慌得不行。
這距離委實太親密了些,他好像打人怎么辦?
眼見著某殺伐果斷的殷千歲被自家小弟拉著手往外走,身體都快僵成石獅子了,喬潤修在后面不厚道地笑了。
果然,還是得青衡來。
“二哥又不在?”
喬燁沙啞著聲音問道,和喬潤修一起走在兩人身后。
“嗯,前兩天剛出去,這次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會來。”
提到喬茫,喬潤修不禁嘆了口氣,上官策在阿甘爾城失蹤了一年,他那二叔就找了一年,就連去年除夕夜都沒有回來,要說這兩人之間為什么事,他還真不信。
他們喬家兒郎,個個都是癡情種,只要是認定了一個人,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但愿二叔能夠得償所愿吧。
喬燁也是后來才知道自己二哥和上官策居然是那種關(guān)系。
其實也談不上多難以置信,他現(xiàn)在都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云宮附近見到上官策時,他那個從復(fù)雜變?yōu)椴荒蜔┑难凵瘛?p> 那時候他就想著,若是此刻站在這兒的是喬茫,他一定會嘴欠地上去撩撥幾句吧,畢竟喬茫從小到大最喜歡干的一件事就是……撩雞斗狗,摘馬蜂窩。
“上官策會沒事的。”
喬燁說道。
那是一個聰明人,除非是他心甘情愿赴死,不然沒有任何人能夠輕易奪去他的性命。
晚膳用的十分和睦,喬錚坐在上位,拿著酒杯邊小酌,邊看著孩子們說笑,眼睛都瞇了起來。
不過就在席盡的時候,喬潤卿忽然湊近,在殷繁耳邊悄悄問了一句話,讓整個席宴的氛圍都變得詭異了起來。
“二哥,剛才我就想問了,你脖子上是被什么東西咬了嗎?那一圈牙印看起來怪嚇人的?!?p> 聞言,殷繁臉色一僵,好不容易因吃飯時輕松的氛圍而放松下來的神經(jīng)立即緊繃了起來。
牙印,他怎么把這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