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
五天后,堤壩修繕完畢,災(zāi)民們也從后山撤了下來,一波一波地涌入劫后的郡城,災(zāi)難過后,他們又得重建家園了。
遠(yuǎn)在離都的寧枧歲給元今裴送了信,讓他出財出力,一車又一車的衣物糧食拉進(jìn)陸川郡,給他們帶來了溫暖。
一切都好似在好轉(zhuǎn),然而云胡卻一直沒有放下過提著的心。
“快,把這具尸體抬走!”
又在一個低洼的地方看到了一具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尸體,云胡立馬皺著眉頭讓人抬走。
這些尸體都是要火化的,若是任其腐爛,怕是會引起一場瘟疫。
每一次的自然災(zāi)害之后都伴隨著人為災(zāi)害,洪水、地震等大型災(zāi)害后,若是這些尸體處理不當(dāng),勢必會引起疫病。
更嚴(yán)重的是,哪怕是及時處理,也不一定就能避免。
焚化尸體的地方,一個滿臉臟污的女童抱著一具早已死去的女尸,撕心裂肺地叫娘,側(cè)臉靠近下巴的地方有些紅色的痕跡。
殷繁一身玄衣站在旁邊,目光冷冷地看著她,他身后舉著火把的緹騎們看著他。
女童的哭聲過于凄慘,令在場所有人都不禁為之動容,有的緹騎不落忍,忍不住上前在殷繁耳邊說道。
“廠公,要不咱們還是講這些尸體就地掩埋吧?就這么燒,就剩一堆灰了?!?p> 集中焚化是云胡提出來的,而且他專門強調(diào)過,千萬不準(zhǔn)掩埋,必須焚燒。
“不可?!?p> 殷繁淡聲道,一邊的緹騎垂頭退下。
他緩緩走上前,蹲下身體,一手握住那女童的手臂,緩緩將她拽了起來。
“不!不要!我要我娘!……”
被強行拉走,女童的哭得更加厲害了,她蹬著兩條小短腿踹拎著自己的男子,甚至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殷繁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咬,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正想一把甩開,身后就傳來了一聲驚恐的呼聲。
“你在干什么!快放開她!”
緊接著,殷繁就狠狠甩手,將女童甩在一邊,女童疼著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云胡快步走過來,往女童臉上看了一眼,視線定格幾秒,忽然抓住了殷繁出了血的那只手,目光驚恐。
“她咬的?”
殷繁點頭。
“我,我他么就……”
“還愣著干什么,燒?。∧弥鴤€火把干什么呢!”
“誰身上沒有傷,把你們廠公送回去,還有這孩子……”
“不對!這孩子別動,我自己來!讓大夫立馬過來!”
一連串帶著怒意的命令把所有人都砸暈了,殷繁看著手腕上那個帶血的牙印,這才后知后覺地皺眉,出事了!
確實出事了,那女童竟是染了天花!
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巾,所有的尸體以最快的速度焚化,云胡將那女童安置在一間空置的房間里,除了大夫以外誰也不準(zhǔn)進(jìn)去。
殷繁也一樣,他被個女童咬傷了,雖然現(xiàn)在并沒有出現(xiàn)和女童一樣的癥狀,但是他被傳染的可能很大,非常大!
陸川郡爆發(fā)疫病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離都,皇帝大驚,立即派遣了三分之二的太醫(yī)前去陸川。
大批藥材,大批大夫進(jìn)入陸川,只為幫助陸川百姓度過這一難關(guān)。
寧枧歲站在離都的城樓上望著陸川的方向,眉頭久久未曾舒展。
長安,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
南狄在疫病的消息傳到離都的那天,就啟程南下,并且以回仙閣少閣主的身份給陸川附近的大部分藥堂發(fā)了緊急詔令,命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援助陸川。
陸川郡在疫病爆發(fā)的第一刻就封了城,只準(zhǔn)進(jìn)不準(zhǔn)出。
第一個感染天花的那個女童已經(jīng)死了,渾身長滿了皰疹,令人毛骨悚然。
殷繁還好些,除了身上起了一些紅疹以外,并沒有更進(jìn)一步的癥狀。
他手上的傷被云胡拿酒精和熱水洗了一遍又一遍,只是他還是被感染了。
云胡快忙瘋了,如今災(zāi)民中有一半的人被感染了疫病,將近五百人,全部被隔離了起來,整個陸川郡現(xiàn)在一眼望去,全是臨時搭建的隔離棚。
郡府中,一群白胡子的老頭圍坐在一起,討論著治疫之法,個個愁眉苦臉。
云胡沉著臉坐在一邊聽著,越聽越頭大。
“聽諸位大夫之言,是想焚城?”
其中一個老大夫看著他嘆了口氣,說道:“云相,這也是逼不得已?。≡蹅儸F(xiàn)在的藥根本無法根治這疫病,昨兒個又有二十人被隔離了起來,再拖下去,怕是連我等都得葬送在這陸川中?!?p> 說起來,還是怕死!
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人性的劣根被無情地暴露出來。
云胡冷笑兩聲,怕死嘛!人之常情,他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去生氣,但是他也絕對不會退縮。
“所以,諸位是打算把殷千歲一起燒了嗎?”
聞言,所有人都不吭聲了,他們都是從皇宮里出來的,他們敢燒死殷繁嗎?他們不敢!
云胡打眼一看就知道這群老頭在想什么,他冷笑一聲,從椅子上起身,方才說話的那老頭時,頓了頓步子,看著他道。
“院正大人,本相還是勸你別想那些歪門邪道的,專心研制解藥,殷千歲若是出了事,你我都沒有好下場?!?p> 那老院正聞言,簌簌地抖著身體稱是。
云胡戴著面巾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一個緹騎引著一個同樣戴著面巾的白衣少年走了進(jìn)來。
“南狄?”
“好久不見,云相!”
來人正是南狄,他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中含著笑意,身上挎著一只大藥箱。
云胡接過他的藥箱,揮手讓那緹騎下去,然后引著南狄去了他的房間。
南狄是先去看過那些隔離棚的人才過來的,一進(jìn)屋先用熱水凈了手,脫下外袍掛在屏風(fēng)上,這才走過去坐下。
“我看過那些人了,雖說感染的人有點多,但是因為一開始就將其隔離了起來,感染的速度非常慢,你做的很好?!?p> 南狄的眼中有著贊賞。
他知道云胡并不通岐黃之道,然而他卻能在瘟疫爆發(fā)的第一時間選擇焚燒死去的感染源,隔離感染體,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
云胡笑了笑,沒敢接下這夸贊,覺著受之有愧。
南狄從他帶來的大藥箱中拿出一本羊皮手札,展開放在桌上,和云胡一起看。
“這是我父親的手札,有關(guān)大離以往所有重大疫病的。”
大離以前也爆發(fā)過疫病,兩次鼠疫,三次天花。這五次疫病的爆發(fā),每一次都以焚城結(jié)束。
沒有任何藥能夠根治天花,在百姓的心中,這種瘟疫就是絕癥,但是在大夫的心中,沒有什么病是絕癥,做不出解藥是大夫的能力不夠,絕癥不背這個鍋。
“回仙閣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天花鼠疫等瘟疫的研究,雖說效果甚微,但是總歸不是一無所獲。”
南狄將那羊皮手札合上,另外拿出紙筆,笑著看向身旁的男子,道。
“云胡,現(xiàn)在我想請你,把你所知道的所有關(guān)于天花的信息,全部告訴我,半分不得隱瞞?!?p> 聞言,云胡詫異地一愣,隨即便笑了,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好,我定當(dā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
晚上的時候,云胡去隔壁房間看望殷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