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的看向林夢。
高中三年，同學聚會，林夢沒有喝過酒，每一次都是我倒熱水，或者是飲料給她，再推辭不過，我替她喝，從來沒見她喝過酒。
“你能喝酒？”我問林夢。
“有什么問題嗎，誰規(guī)定女人不能喝酒的？”林夢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道。
這份疏離的感覺，還有林夢眼中淡然，如同陌生人般看著我的神情，讓我的心隱隱作痛。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喝酒傷身體，你還是少喝一些的好?！蔽矣行擂蔚牡馈?p> “這是我的事，你用不著管，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沒道理說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林夢示意服務員繼續(xù)給她倒酒，而后熟練的拿起酒杯，抿了口，掃了我一眼，“再說，你也不是州官。”
“不錯，周志如今的身份，頂多也就是一個平頭百姓而已?！?p> “林夢是高材生，大學成績優(yōu)秀的很，四年連續(xù)獲得校一等獎學金，甚至差些就去國外深造了?！鼻赜甑溃爸苤?，你與其關心她，還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我們這一群人中，就你混的最差了。”
我的心又一下被撕扯了。
八年過去了，這些昔日的同學，一個個都事業(yè)有成，我的確是混的最不如意的，離了婚不說，甚至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還要問家中拿。
“秦雨，少說兩句，高中那會，陳進成績也不差，一直穩(wěn)步在班級前三，學校前十的名次，要不是出了些意外，照樣能進清華?！标惡铺嫖冶Р黄降馈?p> “你也知道是要不是，人生怎么可能會有從頭來過的機會？我們現(xiàn)在說的是事實，而不是如果或者要不是?！鼻赜甑?。
陳浩還要替我分辨，我拍了下他的肩膀：“算了，沒什么好爭辯的，秦雨說的是事實，他說的話也很有道理，人生沒有如果，發(fā)生了便是發(fā)生了。”
“我的確是多言了，你們幾個都上了大學，更有清華的高材生，還拿過校一等獎，我一個高中才畢業(yè)的人，又怎么好指手畫腳？”
“行了，喝酒吧，我先喝一杯，為我剛才的失言。”
我端起酒杯，沖林夢看了一眼，而后一口喝掉了杯中的紅酒。
酒液在蓓蕾間沁開，而后順著喉管往下，微澀的感覺，并不怎么好喝，但很符合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喝酒，喝的是情緒。
“慢點，沒人和你搶，吃菜?！标惡浦钢郎系娘埐藢ξ艺f道，“我點了幾樣菜，都是你最喜歡吃的。洋蔥炒蛋，千頁豆腐，青椒炒牛肉，別光顧著喝酒，多吃些菜。”
“嗯，好，吃菜。”我點頭，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中嚼著。
接著，我又拿起桌上的紅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慢點喝，你這才吃了一口菜而已?！秉S嘉怡對我道，“別還沒聊會天，你就先醉倒了?！?p> “我酒量有那么差嗎？白酒我喝半斤都沒事，更何況是紅酒，這一瓶都沒有問題?！蔽艺f道。
林夢皺了下眉頭，盯著我看了一眼。
“那也別喝這么快，慢點，沒人和你搶。”黃嘉怡道，“說點高中那會的趣事吧，看到這盤青椒牛肉我就奇怪，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刻?！?p> “什么事？這青椒牛肉還有什么特別的嗎？”秦雨看著黃嘉怡，疑惑的道，“難道牛肉是假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黃嘉怡瞥了眼秦雨，而后轉頭看著我，“我記得高中那會，但凡有同學聚會，周志都會點上一盤青椒牛肉，那會我們可沒什么錢，一盤青椒牛肉要二十塊錢，可以點三四樣別的菜了?！?p> “的確，那會物價真低，西紅柿炒雞蛋也不過才四塊錢而已?！标惡泣c頭，“二十塊的確夠點三四個菜了，可是周志每次都要點青椒牛肉?！?p> “還有，我記得高考前那一次，我們大家伙一起吃的飯，周志身上就剩下五十塊錢，可仍舊點了一盤青椒牛肉?！?p> “后來，直到高考，我和他兩人一直啃饅頭，啃了整整半個月的饅頭，吃的都快要吐了，他是真的喜歡吃青椒牛肉?！?p> 我笑了笑，低頭抿了一口紅酒，潤了一下嘴唇，抬頭看了眼林夢。
林夢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你這就錯了，周志并不喜歡吃青椒牛肉，每一次他點了這道菜之后并沒有動筷子?！秉S嘉怡突然說道，“頂多就是在我們催他的時候，夾了一兩塊牛肉而已?！?p> “哦？還有這種事？我都沒仔細觀察，這是為什么？點了這么貴的菜，卻不吃?！标惡企@訝的看著我。
“我也很好奇，到底是為了什么。”黃嘉怡掃了一眼林夢，而后又看向我。
“還能是什么，不就是因為想著我少吃些，能讓你們多吃嗎？”我笑著道，“行了，快些吃飯吧，家里還有一個大的等著我?！?p> “行?！蔽鋿|點了下頭，端起酒杯，“周志，我敬你一個，恭喜你，這么快就結婚了，而且還有了女兒?！?p> 我和陳浩碰了一個，直接一口干了。
“你媳婦我還沒見過呢，什么時候帶出來一起吃個飯吧？”黃嘉怡同我道。
我頓了一下，心中有些糾結，我和徐沐都已經(jīng)離婚了，怎么帶出來見面？
難道要告訴他們我離婚了？
這個念頭才起來，立刻就被我掐滅下去，這些人中，就我混的最差，看似成婚生子，人生的道路走了一半，應該幸福美滿才是。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已經(jīng)離了婚，要靠父母的接濟才能養(yǎng)活女兒，淪落到擺地攤的地步。
這個時候，如果說我離婚了，豈不是惹人同情嗎？
我討厭被人同情。
“再看吧。”最終，我含糊了應了聲。
大半瓶紅酒下了肚子，我將周夢瑤交給黃嘉怡，起身去了廁所。
出來的時候，在廁所門口居然碰到了林夢，林夢站在那，好似特意在等我一般。
我搖了一下頭，自嘲的笑了笑，我真的是想多了，男女廁所就對著，林夢出來上廁所，恰好碰上沒有什么好稀奇的。
林夢背對著我，不知在注視著什么，我從她的身邊走過，目光一直看著她的背影，但終究沒有喊她。
“周志，你喜不喜歡吃青椒牛肉？”林夢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
我扭頭，奇怪的看著她：“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就是剛才聽黃嘉怡聊起這個，所以有些好奇，所以就問一問?！绷謮舻牡?。
“哦?！蔽覒寺?，沒急著走，抽出一根煙，“不介意吧？”
“我說介意，你會不抽嗎？”林夢道。
“呵呵?！蔽倚α藘陕?，點燃了煙，抽了一口，“你先回去吧，我抽根煙再進去?！?p> “你媳婦不介意你抽煙？”林夢蹙起了眉頭，看著我，顯然不喜歡我抽煙。
我搖頭。
實際上，我根本就不清楚徐沐介意不介意我抽煙，因為我與她之間的幾年一片空白，我全忘記了。
不過，不管介意不介意，現(xiàn)在都肯定是不介意了，因為已然離婚了，還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那她對你還真的是好。”林夢道，“你還沒跟我說，你喜歡不喜歡吃青椒牛肉？”
我看著她：“這個問題，有那么重要嗎？”
林夢盯著我，沒說話，看樣子似乎沒從我這得到答案，她不會走。
“我如果不喜歡，又怎么會點呢？”我露出一絲微笑，帶著些許的自嘲，“畢竟二十塊錢一盤，貴著呢，誰會點不自己不喜歡的菜？”
林夢沉默了一會，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了。
透過繚繞的煙霧，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睛瞇了起來，猛的吸了口眼，將手上還剩下半截的煙扔在了地上，踩了兩腳，然后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