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救命恩鼠,入土為安
楊風的母親的手法,在下山村是屬于前五名之內。
她不管干什么活,手腳都很快,動作很麻利。
砍柴很快。
插秧很快。
剁豬草很快。
織刷子也很快。
楊風的母親自己估算了一下,如果不干農活的話,那么,她每天光是織刷子,差不多都能掙五塊錢(或以上)。
五塊錢,嘖嘖,在這個年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來的。
尤其對于織刷子的這個群體來說,一天能掙五塊錢,堪稱是大神級別了。
就好比楊風重生前的那些網文界碼字大神一樣,日更一兩萬,輕輕松松。
而楊風的母親也是一樣。
她靠織刷子,一天能掙五塊錢。
要知道,一個大號的刷子,單價才一毛錢。
一個小號的刷子,單價才只有五分錢。
這樣一算,如果一天織大號的刷子的話,那么,足足要織五十個。
如果是織小號的刷子的話,那么,一天得足足要織一百個。
這是什么概念?
可別小看這‘五十個’和‘一百個’,聽上去感覺不是很多。
但仔細一算,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一個大號的刷子,上面有一百多個孔。
一個小號的刷子,上面也有五六十個孔。
也就是說,掙一毛錢,得搞定一百多個孔。
掙五分錢,得搞定五六十個孔。
一天織五十個大號的刷子,再乘以這一百多個孔——或者是一天織一百個小號的刷子,再乘以這五六十個孔。
這樣計算一下,速度得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因此,在整個下山村,每天織刷子能掙到五塊錢的,寥寥無幾。
絕對不會超過一只手的手指頭。
而楊風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
其實織刷子這種活,不難。
沒什么技術含量。
楊風在重生前的這個時候,有時無聊了,也會幫著母親織幾個。
怎么說呢?這些刷子,在沒有織好之前,都是用竹板制作而成的半成品。
每一個半成品上面會有一排一排的小孔。
大號的半成品刷子上面,有一百多個小孔。
小號的半成品刷子上面,有五六十個小孔。
織的時候,用一個特制的小鐵鉤,從小孔里面穿過去。
然后,將一條細細的尼龍線拉上來。
將尼龍線拉上來后,再用另外一只手,將適量的刷子毛插進去。
接著,稍微用力拉一下。
拉緊之后,再用剪刀,將刷子毛剪平。
這樣,一個步驟就全部完成了。
接著,再重復下一個小孔的動作……
楊風在重生前的這個時候,對織這種玩意不大感興趣,只是無聊的時候,他才會幫母親織幾個。
否則,這家伙連碰都不會碰一下。
為什么?
因為在楊風看來,穿針引線,這都是女人干的活。
大男人如果干這種活,是要消磨斗志的。
他是一個有著鴻鵠之志的男子漢,所以,不屑于干這種細活。
每次母親喊他幫著一起織幾個刷子的時候,這家伙就趕緊跑出去。
他寧愿去上山砍一捆柴,或者是寧愿提著桶子去田里多抓幾斤鯽魚和泥鰍,也不愿意磨這種洋工,來消磨自己的人生斗志。
……
在吃早飯之前,楊風先跑到灶屋里喊一聲母親,算是打個招呼。
然后,他才到碗柜面前,拉開碗柜的小門閘,從里面拿飯碗和筷子。
母親的廚藝很好。
哪怕是粗菜淡飯,她也能做出不一樣的口味來。
比如早上這‘酸蘿卜炒白辣椒’,雖然不是什么葷菜,但經過母親的那雙巧手,味道也絕不會差到哪里去。
楊風在重生前,自打到粵省闖蕩之后,就很少吃過母親做的飯菜,每年,只有過年時,才可以天天吃。
因此,楊風這頓早餐有是吃得津津有味。
……
吃完早飯之后,楊風將碗筷放在一個‘專門用來洗碗筷’的圓木盆里面。
然后,他用洗臉巾擦了一下油膩的嘴巴和嘴巴周圍。
別看這個年代,農村里面一年到頭很難得吃幾頓豬肉,可每餐的菜里面,都會有油分。
為啥?
因為,湘西這一帶,農村里面炒菜的時候,都喜歡放豬油。
這些豬油都是過年的時候,家里宰殺的豬,然后將那些板油和肥肉煉成油,再裝在壇子里面。
這樣,一年的油,就全在這里了。
然后,要再等到過年的時候,殺豬了,才再煉豬油。
可別小看這種豬油,炒菜的時候,它的作用,是植物油無法相媲美的。
哪怕放少一點,也有油分。
而不像植物油,就算放的多,可吃起來,還是沒有那種油膩的感覺。
……
擦了擦嘴巴周圍的油膩之后,楊風換上一雙解放鞋。
再換上那條他最討厭的藍色蘿卜褲。(在農村里,村民們上山的時候,由于山上有很多刺藤,容易把衣服褲子劃破,因此,往往會穿一些爛衣服爛褲子,或者是穿平時自己不怎么喜歡的衣服褲子,這樣,即便劃破了,也沒關系。)
然后,他扛著一把鋤頭,背著背簍,準備出門,然后疾步往天皇嶺趕去。
就在楊風出門的時候,母親從灶屋里出來了。
母親拍了拍圍巾上面的刷子毛。
她見自己的兒子一副這樣的裝扮,好奇的問;“風伢子,你是不是要去山上挖筍子?”
“是的?!?p> “家里還有這么多竹筍,幾天都吃不完,你又跑去山上挖什么?”
“沒事的,媽,吃不完,可以用來曬干筍?!?p>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凝著神,琢磨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看了須臾后,她問;“風伢子,你今天是不是不打算去你婭姑姑的那個皮鞋店?”
楊風骨碌骨碌的轉了轉眼珠子,回道;“媽,我今天會去皮鞋店的,您放心好了,不過,我是下午去,上午不去了。”
“……為什么要下午去?”母親質問。
接著,不等兒子開口,這個農村婦女又忙道;“風伢子,我和你爸讓你學一門手藝,不是在害你,以后,等你娶了老婆之后,有了家,有了子女,就懂了?!?p> “呵呵,媽,我懂,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睏铒L嬉皮笑臉,呵呵笑道。
“可是你這才學幾天,就這樣吊兒郎當的了,跟念書又是一個樣。”
“媽!~”楊風將肩膀上的鋤頭放下來,撐在地上,然后,以十分誠懇而又認真的態(tài)度對母親說;“媽,您放心吧,你兒子保證會學會做皮鞋的,保證不會讓您失望。”
道完后,楊風收起鋤頭,重新扛在肩膀上,接著,又嬉皮笑臉的對母親道;“呵呵,媽,兒子先去山上挖筍子了哈,您忙您的,中午見?!?p> 然后,這家伙也不管母親是什么反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屁顛屁顛的往村后面山上方向走去。
“唉~”見兒子這幅德性,母親不禁搖了搖頭,嘆道;“這孩子,什么時候學會油腔滑調了?!?p> 嘆道完之后,接著,她又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
爬到天皇嶺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半了。
此時,晨曦已經悄然散去,東升的旭日光芒,將天皇嶺的上方染成一片耀眼的金黃色。
鳥兒們在歡樂的奮著翮,這些可愛的小精靈,在空中飛來飛去,嘴里不斷的嚦嚦著。
由于孩子們都上學了,因此,早上的天皇嶺,顯得要寧靜多了。
不過,也沒到‘人蹤滅’的這種程度。
雖然才是早上八點半這個時候,可在天皇嶺這個小小的山坳里面,也不時傳來一陣陣‘咚咚咚’的聲音。
一聽就知道,是有人在挖竹筍的聲音。
除此之外,山澗里還有一些放牛的村民,此時還沒將牛趕回家。
看著山上一頭頭的牛,楊風的腦海里面又浮現出小時候的畫面。
楊風在小時候也放過牛。
記得,他也經常將牛趕到天皇嶺來放。
在一般情況下,放牛一天得要放兩次。
分別是;早上一次,下午一次。
當然,也有一次只放一次的情況。
甚至還有三五天甚至半個月才放一次的情況。
但這種情況,對于牛來說,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這種情況往往出現在那種幾家?guī)讘艉匣锘筐B(yǎng)一頭牛的時候,他們就好像是幾個兄弟合伙贍養(yǎng)一個老父老母似的,你推我,我推你。
結果,推來推去,老人家可就慘了。
可相對于牛而言,處境更為悲慘,也更為痛苦。
因為,牛不像人,贍養(yǎng)父母你推我讓,旁人們如果看不下去的,會多多少少說幾句閑話,這樣一來,也許會起到一點制約的作用。
可牛這種畜生,誰會關心。
在輪到他們喂養(yǎng)的這一天,就隨便割些什么草,管你愛吃不愛,扔進牛欄里就完事了。
就像缸蛤蟆家的那頭牛,是王家院子里的幾戶族人合伙的,都是你推我,我推你,生怕自己吃虧了,放出去的時候,最多幾分鐘就趕回來了,可這還算最人道的,有許多時候,關在牛欄里,根本沒有放出去放風。
然后,隨便割些油皮葉子,往牛欄里一扔,就什么都不管了。(油皮葉子特別難吃,連豬都不喜歡吃,因此,農村里到處都長滿了,很容易割滿一背簍)
至于水,有時候牛被渴得昏厥了,都沒人倒。
問題是,在使用它們犁田的時候,大家的干勁就特別足了。
經常從早忙到黑。
哪怕中午,也不會讓牛歇息一下。
楊風小時候就親眼見過牛被活活累死的情況,而且還不止一次兩次。
小時候,他曾經見村里的一頭牛,是李家院子里的族人一起合伙養(yǎng)的。
這頭可憐的牛,經常挨餓,挨渴,全身瘦骨嶙峋,看上去,觸目驚心,比后世那些備受美眉們喜愛的‘排骨精’還要恐怖n倍。
可是,在犁田的月份,不管是輪到哪一家,到了那一天,都拼命的壓榨這頭牛的勞力。
好像生怕自己會吃虧了似的。
有一天中午,楊風看見那頭牛累得實在犁不動了,它無力的躺在田里。
可是,剛躺下,就被那戶男主人用竹條無情的抽起來。
“快點,死畜生,快起來,喲呵!~”
啪!~
啪啪!~
啪啪啪啪!~
在毒辣的竹條下,這頭奄奄一息的牛只好又搖搖欲墜的站起來,然后背著沉重的鐵犁,搖搖晃晃的往前面走。
走了十幾米后,又倒在地上。
可剛倒下,那戶男主人手里的竹條又是無情的朝它身上抽打,嘴里不停的大罵;“畜生,快起來,喲呵,死畜生,快起來,喲呵?!?p> 就在那天中午,那頭?;罨畋焕鬯懒?。
當時,楊風看見這一幕,心里非常難過。
從這次之后,他更加善待自己家里的牛。
每天,不僅割最嫩最甜的草給它吃,還經常幫它趕蚊子,用水幫它洗澡。
……
爬到天皇嶺之后,楊風沒有耽擱片刻功夫,他馬不停蹄的往‘昨天下午和獨臂大俠吵架的’那片竹林爬去。
爬到那個位置之后,楊風立刻拿著鋤頭,然后按照燕子所說的區(qū)域刨了起來。
楊風刨得很仔細,刨得很認真。
他生怕弄壞了這只‘救命恩鼠’的尸身。
周圍到處都是被鋤頭挖的黃土坑。
有老坑,也有新坑。
這些坑都是挖竹筍的村民留下的痕跡。
不管是老坑還是新坑,都意味著有一根竹筍被挖了出來。
楊風今天不想挖竹筍,他只想快點把‘救命恩鼠’的尸身找到。
然后,讓它入土為安。
施恩圖報非君子。
知恩不報非君子。
昨天下午,要不是幸虧這只‘救命恩鼠’,那么,自己昨晚恐怕已經慘遭獨臂大俠的毒手了。
想一想,楊風都頭皮發(fā)酥。
重生過來的第一天,就遭到了人家的毒手。
要不是幸虧這只‘救命恩鼠’,那么,他這個堂堂的重生者,就中招了。
多悲催啊。
多可笑啊。
要是真被人暗害了,那簡直是丟光了重生者的臉。
不過,凡事有弊也有利。
雖然楊風這次差點中了獨臂大俠的毒手,差點讓他這個重生者的臉面蕩然無存,更是嚴重摧毀了他作為一個重生者的那種過份的自信。
但同時,也給他提了一個很大的醒。
那就是;從此以后,不要仗著自己是個重生者,不要仗著自己擁有重生這根金手指,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目空一切。
絕不可以。
小心駛得萬年船。
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
刨著刨著,不知道刨了多久……
楊風終于在一根碩大的竹子腳下,刨出了自己的‘救命恩鼠’。
這只‘救命恩鼠’是在昨天半下午的時候被自己親手用鋤頭砸死的。
此時,距離死亡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了。
這只倒霉的‘救命恩鼠’早已全身僵硬,四肢直得就像四根筷子似的。
從醫(yī)學上來講,這叫‘尸僵’。
當時,由于時間還不夠,此時,還沒有形成‘尸斑’。
看著這只倒霉的‘救命恩鼠’,楊風輕輕嘆了口氣。
然后,他放下手里的鋤頭,心里默念了一陣。
默念完之后,他朝胸口劃了個‘十’字。
接著,對這只倒霉的‘救命恩鼠’拜了三下。
然后,準備讓它入土為安。
就在這時,突然背后有人喊他。
“風伢子!”
“嗨冰格?”(粵語;‘是誰?’的意思)
楊風冷不防的嚇了一跳。
然后趕緊返過身子,下意識的朝后面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