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的用功總有些討人喜歡的意思。上學(xué)的時候，她總愿意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讀書用功，也不是裝樣子假用功，父母時常關(guān)于“出息”的教育對她總還起些作用，她的心里真真的也愿學(xué)得好，按說用功不用功的自己心里明白，可她就是愿意用功的樣子叫父母看見。

　　她常在家里的待客室作功課，說那里桌子大而且亮堂。雖是待客室，倒沒有人來人往的噪雜，這里也是父親辦公的地方，不時地會來拿個賬本，蓋個章，因此她想著抓住筆，看住書得是常態(tài)，開小差也要十二分留意。

　　寫作業(yè)每每是一刻鐘后漸入佳境，當(dāng)此之時，她便要想著父親或者母親來，來看看這小身板的端坐，看看這小腦袋的思考，看看這小手的握筆。自然她的虔心有感動天地的時候，父親果然就在她極用功的時候來了，她便好像扔下塊大石頭，輕快許多，然而也并不露聲色，只繼續(xù)“用功”，父親也不說一句話，悄悄地去，而且把門輕輕地關(guān)上，這足見父親對她“用功”的認(rèn)可。

　　俗語說“真書家不甚爭筆墨?！被蛘咭部梢哉f“真用功者不甚爭眼光?！毙∮鸬挠霉Φ降撞皇悄菢诱娴?，好些回，寫累了趴在桌上睡，或者走神看報紙，而不幸，叫父親開門瞧見，雖沒說什么，她便要默默自責(zé)起來，想著先前一小時的用功全叫這幾分鐘白費了。

　　如今，小羽已過了而立之年，不想這用功的態(tài)度竟好像那荒地里的野草，只有增而無減。就比如前天，她坐臥在床上看《基督山伯爵》，極厚的一本書，丈夫則在右邊的桌子上看書寫字。小羽的坐在床上看書常常是先清醒再迷糊后睡著的，這在她自己的房間也罷了，既在丈夫的臥室，便要留心起來。

　　清醒的時候，不時地就某句話對著丈夫討論，讀到精彩的句子便劃線，或在頁邊空白處寫些思考，然而看著看著她就有些迷糊了，可是瞅瞅丈夫，他還山一樣地直立著，便又硬在迷糊里看幾行字。丈夫想是出去倒茶，她便任由那書倒下，忽地聽見丈夫的腳步聲，忙又扶起那書，只迷迷糊糊地讀，好像喝醉了一般。一杯茶的功夫，丈夫大約上洗手間，她便又任由那書倒下，自顧睡去，聞見腳步聲又看住書。

　　丈夫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便坐到床邊上，說道：“困了，就安心睡吧?！闭f著，把她手上的書輕輕地放在床頭柜上，幫她蓋好被子，她便孩子受到了母親的親愛似的安穩(wěn)地睡下了。然而這也并沒叫那野草少長些，次日，在自己的臥室學(xué)習(xí)，她仍想著丈夫能來看看，開門的時節(jié)，看到她在讀書或?qū)懽郑⒎鞘强词謾C(jī)，否則她便要自責(zé)起來：先前的用功倒叫這幾分鐘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