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木偶
里維家中。
里維的臥室在三樓，房間簡約，并被隔成兩部分，既是臥室也是書房，師徒三人都聚在這。
伊薇正津津有味地讀著里維早年記下的筆記，而伊恩則非常文靜地在臥室中踱步，里維也不知道他那小腦袋瓜里裝著什么。
窗戶開著，輕紗窗簾隨著微風(fēng)擺動，一只蝴蝶伴隨輕風(fēng)悄然地飛了進(jìn)來。
里維伸出手指，讓小家伙落在指尖。
“......霍頓公爵？”
這幕后黑手就讓里維感到有些意外了，照理說，他應(yīng)該不敢對血夫人的親信動手才是，而且本就沒有和血夫人作對的理由。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思考這問題的時候，既然來了，那我就沒有不招待的理由。
“絞刑架”洛浦，你這生意接的......這回可算是把自己送到墳頭了。
“伊薇，伊恩，我有點事得離開一陣，中午之前回來，你們先自己玩玩?！?p> 兄妹倆幾分嘀咕，心里猜想是剛才那封信的里的事。兩人應(yīng)答，里維吩咐老管家拉爾夫照看好他們倆，自己離開了臥室。
他首先來到起居室，打開了那封信，不出所料，信中沒什么實際內(nèi)容，都是些雜亂的、謎語式的話語，能讓人不由自主地看到最后。
麻溜地讀完信，咒殺文字啟動，里維霎時感覺脖子上套了根絞索，猛地將他往上吊。
但他不慌不忙地念了幾句反制咒文，詛咒便自動失效了。
準(zhǔn)備工作到此結(jié)束，洛浦那邊應(yīng)該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詛咒的發(fā)動，他很快便會回來處理洛里兄妹。
自己得稍微準(zhǔn)備個華麗點的會客室，才稱得上是待客之道。
里維身影從起居室中陡然消失，隨后突然出現(xiàn)在房頂，俯視四周。
他舒展雙臂，兩掌攤平，像是在對來者表示歡迎，口中念誦咒文。
簡化儀式，“不存在的迷宮”。
早些時候，遠(yuǎn)處小樹林中的洛浦感受到了咒殺文字的發(fā)動，隨即原路返回，準(zhǔn)備去把剩下的洛里兄妹搞定。
很快，他便來到了宅邸附近，前邊的拐彎路口就是小樹林的出口。
然而就在他拐了個彎，本應(yīng)從小樹林中離開的時候，他周圍卻仍是一片茂密的林子。
“怎么回事，記錯路了？不至于啊，這不剛走過嗎......”
洛浦心里嘀咕，準(zhǔn)備先從林子出去，在樹叢里不好找路。
但很快，他便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他脊背發(fā)涼的情況。
自己出不去了。
路就在那，自己記得很清楚，來時走的林間小道就是這條，他甚至記得樹木的樣子，從樹叢間望去也能隱約看見大路。
但不知為何，他怎么都走不出這片小樹林。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從樹木中透入的陽光都似乎變得陰冷，一陣陣的寒風(fēng)從樹木間隙中摸索而來，在他的脊背上攀爬。
洛浦加快了腳步，盡量按著直線走，但仍舊毫無變化。
要是原地打轉(zhuǎn)也就算了，更讓他覺得要命的是，周圍的景色竟然一直沒有重復(fù)過。
心跳加速、氣喘吁吁、渾身顫抖，洛浦的恐懼愈發(fā)強(qiáng)烈，他狂奔起來，憤怒而驚恐地大吼：
“誰！我知道你在那！滾出來，有種就堂堂正正地和我交手！”
他跑累了，原地扶著膝蓋喘著氣，而喊話似乎起了作用，后方傳來一陣踩踏落葉的腳步聲。
洛浦猛地回頭，抽出藏在斗篷下的匕首，死死盯著聲源方向的那棵樹。
樹后，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洛浦有些呆愣。那是個木質(zhì)的人偶，沒被雕琢過，只表現(xiàn)出最基本的人體結(jié)構(gòu)，這木偶等身大小，和他的身高一模一樣。
木偶機(jī)械地邁動著步子，朝他走來。
“什么鬼東西......”
洛浦罵咧一句，這詭異的場景讓他更慌了，抱著試探的心態(tài)，他朝木偶擲出一把匕首。
出乎他意料，匕首精準(zhǔn)刺入木偶的腦袋，照理說木頭不至于這么軟。
那玩意抽搐兩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洛浦滿臉納悶地看著不堪一擊的木偶，小心翼翼地上前，踹了木偶一腳，沒動靜。
“艸！嚇?biāo)牢伊?.....”
洛浦稍微松了口氣，又狠狠地踩了木偶好幾腳。
忽然，他感覺腦袋上有什么暖呼呼的東西在往下淌......
伸手一摸，紅的白的都齊了，還夾著幾塊松落的碎骨片。
“啊......啊啊??！”
遲來的劇痛從額頭席卷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栽倒在地，瞳孔震動，渾身抽搐。
對木偶的一擊，切切實實反應(yīng)到了他身上。
但他沒死，經(jīng)歷著死一般的劇痛，頂著必定致命的傷口，神智卻異常清醒，無法死去。
讓他更為絕望的事接踵而至，樹干后走出了無數(shù)一模一樣的木偶，詭異地扭動著身軀，踏著扭曲抽搐的舞步。
某個時間，木偶們停下了腳步。
一個木偶掰斷了自己的手腕。
一個木偶拆掉了自己的膝蓋。
一個木偶卸下了手臂，另一個則將自己開腸破肚。
洛浦的咒罵轉(zhuǎn)為慘叫，慘叫逐漸轉(zhuǎn)為嗚咽，最后只剩有氣無力的痛吟和哀求：
“里維......先生，我......我錯了......雇我的人是......霍頓公爵，求你，求你，給我個痛快......”
木偶們停下了動作，里維不知從哪走了出來，臉背著太陽光，俯視著血肉模糊的洛浦。
“想死？”
“想......”
“不行?！?p> 洛浦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滿是絕望。
里維淡淡微笑著，笑容比所有描述恐怖的詞語更加讓人不寒而栗：
“說真的，如果你有點底線，不打算那兩個孩子出手，我可能還會干脆一點?！?p> “不過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就讓你明白點吧?！?p> 說罷，他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面容變?yōu)榱艘粋€俏麗的婦人。洛浦覺得有些眼熟，努力從混亂的思緒中搜索著記憶，霎時間，他雙眼震顫。
“你.....不，您是......千面傀儡師大人......”
不等他說完，里維無情地抹去了面容，消失在他視野里，只留一陣聲音：
“好了，看也看夠了，明也明白了，就請你繼續(xù)享受吧?！?p> “不，不，不要......請等一下！”
木偶們再次活動起來，隨著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痛苦，洛浦的意識逐漸粉碎消融。
一段時間后，小樹林中。
里維端詳著面前直挺挺站著的人，滿意地拍了拍對方的臉頰，對方?jīng)]有一點反應(yīng)。
那人正是洛浦，他的身體完好無損，但面容呆滯，雙眼空洞無神，仿佛靈魂被從身體中抽出。
里維圍著他繞了一圈，問道：“你的名字是？”
“洛浦?！甭迤蛛p眼突然有了神采，但回答顯得很不自然。
“回答我，你是怎樣的存在?！?p> “我是一個人偶，為主人里維先生服務(wù)?！甭迤治⑿χ?，語調(diào)優(yōu)雅，但狗都能看出來他身上的違和感。
這是里維最為陰間的魔法之一，“制偶”。他自己也不喜歡用。
原理很簡單，磨碎人的靈魂，按照某種方式重新組合，讓其變?yōu)橛肋h(yuǎn)效忠自己的人偶。
和傀儡術(shù)不同，這招能讓制出的人偶擁有自我，但原主已經(jīng)百分百死透了。
至于如何磨碎靈魂，方法很多，讓其在幻境中感受近乎永恒的痛苦是最常用的方法。
這也是他不喜歡這招的原因：拖泥帶水，還很惡心。
而且他發(fā)覺，這次的罪惡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
大概是因為伊恩和伊薇吧。
自己自然是不想讓他們走自己的路，他知道這破路有多險惡，他不想讓這兩孩子沾染太多黑暗的東西。
但自己這種人......真的能做好一個榜樣、做好一個老師嗎？
這也是他先前對收徒一事猶豫的主要理由，他已經(jīng)是黑的了，和自己扯上關(guān)系，可能遲早會接觸到一些他不想讓這兩個孩子接觸的事物。
不過想這么多也沒用，得先把這一次的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