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英氣兇兇地在電話里說“你這個貨，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真沒良心！”
“哈哈，我這段時間集中精力搞個東西，弄得我頭大得來來，不能分心，原諒啊，哈哈！”
“你快來嘛，我想見你，我心情很差，沒個人說話，還以為你在外地?！?p> 張平平之所以回來沒見雯英，一是她想安靜地做事，二是雯英的情況太復(fù)雜，她有點(diǎn)不敢見她，一但面對面聊起來，不知道該給她個什么態(tài)度?？涩F(xiàn)在也躲不了了，張平平簡單整理下自己，打了輛出租往雯英家走。
雯英結(jié)婚有十多年，找的公路段上的，叫吳超。自結(jié)婚后，吳超一年有半年都在外地，她生完孩子后，便一直跟公婆住在一塊。
“他一走就半年多，有的時候還不止，我像守活寡一樣，真的很寂寞，有甚事兒也沒人跟商量，想說話得對住墻說，他根本不知道我每天咋過的！我也跟他說過可多回，我說我一天到晚都挺難受的，情緒老是掉到谷底，我怕我哪天忍不住會自殺，要不就做出傷害小孩的事情，你得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他根本聽不明白，還以為我是嚇唬他，他讓我無聊就看看電視，看點(diǎn)喜劇、小品，要不就出去逛街買衣服……”
雯英的傾訴欲望很強(qiáng)，她逮著平平不容她插嘴“自從生完老大，我就老是情緒不穩(wěn)定，起伏很大，胡思亂想睡不好覺，我一想起他在外地甚也幫不上我，我他媽的心里就不平衡，越想越氣，我要他干甚了？我找他的時候，他們家還在吃低保，窮得家里頭就剩下四面掉皮的白墻，要不是他對我死心塌地，我咋能跟了他？結(jié)完婚那天晚上，他媽拿出個紙盒子，里面裝的幾個東西，我還想這是要給我甚傳家寶了，結(jié)果人家挑出來一顆假玉珠子，說是給我的結(jié)婚禮物。珠子上還貼的個價簽，寫的：100塊。哎呀，我當(dāng)時的心就涼啦，我咋這么便宜呀！你說你給這我干甚，不如不給！他媽的我現(xiàn)在一想起來，心里就覺得隔應(yīng)，我覺得她是故意的……”
“……我沒覺得我對不起誰，我就想對自己好一點(diǎn)兒，我怕我再這樣下去不是瘋就是死，我得先讓自己快活！他媽的，他就保證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事情嗎？”她現(xiàn)在也不稱爺，換成三個字的。
“平平，哎，你老不在，我一句話兩句話不清楚。”
“跟他媽這種人攪和在一起過日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日子嗎？又懶又饞，心眼窄是非多，沒事就在家里坐著不動彈，思想也有毛病，小孩都讓他們教成小市民了，跟人說話不好好說，先看人頭臉，誰厲害就順著誰說話，我婆婆把她那張老臉一耷拉，娃娃們就不敢說實(shí)話。你說，咋教育？這不是下一代也完了么？我把小孩兒也坑了！”
“老大一歲多的時候，我公公閑得沒事兒干，拿著塊糖餅，就那種回民的糖餅，你不是也愛吃么……他手里拿著塊糖餅，你說你要給小孩就給，不給就他媽的走開，他是拿的那塊糖餅，在我兒子眼前晃一晃，晃一晃，眼看小孩能抓住，又一把扯開，把小孩急得直抓撓，把我看得氣得，我說‘爸，你這是逗狗了？’人家笑得可高興了，就這樣，我能咋！”
“婆婆性格很硬，家里說一不二，公公身上連一毛錢都找不出來，你也不用跟人家講道理，人家自己就是道理。本來，是姥姥姥爺幫著我們一起帶耗耗，那老婆兒沒事就教小孩說“你姓吳，跟郭家人沒關(guān)系！你是咱們吳家的正根子！”小孩把這些話學(xué)給我媽聽，弄得我媽心里頭可受制了，跟我哭了半天，說她不想從小養(yǎng)個白眼狼……哎，沒一件事情順心，做得都太他媽的讓人心寒，所以，我跟你說，我做出甚事都不虧心……”
平平無言以對，實(shí)在想不出該如何寬慰她。她倒是想起一本書上提到的古希臘名言“雞打鳴是太陽升起的原因”。這世界，永遠(yuǎn)都說不清到底誰欠誰，誰應(yīng)該怎樣對待誰。
正說話時，門上有捅鑰匙的聲音，雯英的婆婆推門進(jìn)來，手里提著一把快跟她一般高的長劍，顯得她人更硬氣。她嘴角兩邊的深紋直直地向下沖著地面，對張平平一副似笑非笑的難看表情，叫人不知道如何對待她。
“阿姨，你好??！我是雯英的老朋友，過來看看她?！?p> “嗯。”她有些木訥。
“結(jié)婚時我在外地，咱們沒見過面，阿姨，您有福氣啊，娶回個好媳婦，雯英她從小就簡單，沒啥壞心眼……”
“我們兒子也不是壞人呀！”她說話粗聲愣氣。
雯英站起來，拉著試圖給自己“說好話”的張平平進(jìn)到小屋。
“你別跟她浪費(fèi)口舌，她又聽不懂！”
“……可是，你跟他總不是個事情哪，這樣偷偷摸摸地能維持多久？”
“我那老二，是他的。”
“……”雯英又把張平平搞了個瞠目結(jié)舌。
“你膽子也太大啦，這能隱瞞得住嗎？怪不得長得也不像?！?p> “一家子二百五，誰能看出來！”
“哎呀，英子，這是禍根啊，你也太任性，將來孩子怎么面對呢？”
“他死了……”
“??？”
“一次出差，在外地出了車禍，死在路上，走之前我剛跟他發(fā)完脾氣……哭都沒地方哭……這孩子我就養(yǎng)著了，管別人的呢……”雯英情緒又低落下來，此刻她心里的苦楚平平很難體會，但看得出，她永遠(yuǎn)無法再回到那個任性叛逆的郭雯英。
“英子，這事兒別再跟人說啊，把它爛在肚子里?！?p> “我還能跟誰說啊……”
“英子，好好帶你的兩個娃娃，想辦法克制自己，把情緒調(diào)整好，停止胡思亂想，不要把壞念頭牽扯到小孩身上，你現(xiàn)在是他們最重要的人，生活中不光只有感情啊……”一時，張平平不知道該從哪些方面安撫她。
臨走，雯英很不舍，她過來抱住平平，低聲地告訴她，生完老二后，體檢發(fā)現(xiàn)有潛在問題，醫(yī)生把她的子宮切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