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種樹的人
“叔叔?我都多久沒被人叫叔叔啦?!彼Φ酶_心,伸手摸摸我的頭。
“那他們叫你什么呀,你那么年輕。”我用姥姥教的與人為善的方法,和他交流著。
他一直笑著,眼睛里露出來童真,手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了。
竟然問我們喜不喜歡狗狗,他說的是“流星”。
姥姥也因為我溜須拍馬的技巧用的十分巧妙,也開心的笑著。
他把大狗拴在一棵樹上,大狗十分不愿意的圍著樹轉(zhuǎn)了兩圈,最后因為繩子短了,不得不坐下,可憐的看它的主人。
它可能一直自由慣了,突然的被拴住,眼神里露出許多可憐,它轉(zhuǎn)過頭瞧到我,因為我一直在看它。
“小姑娘,你喜歡它嗎?”又問了我一遍,我點點頭。
他一手拉著我,一手拉我的同盟友們,站在流星身旁。
流星就這樣的被我們幾個給包圍住了,它一臉不屑的看我們,仰起的頭比我們高出來一點。
鼻子里哼哼唧唧的,任憑它的毛發(fā)凌亂,也不敢呲牙。
我和他說,還是把流星放開吧,我相信它是不會咬人的。
流星被放開后,一時控制不住自己愉悅的小心臟,蹦跳的在我們身前身后的跑,還時不時的沖遠(yuǎn)方低吟。
我坐到它身邊的一塊石頭上,圈起來兩只手,模仿軍號聲。
流星一步一步挪到我跟前,把它的大腦袋接近我。
它和我一樣,對軍號都有著眷戀,卻都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把眼淚擦掉,摸了流星的頭,不敢轉(zhuǎn)身。
當(dāng)大哥是不能哭的,姥姥這樣說過我。
我沒有注意到,姥姥一直和那個人在說話,他們是悄悄的說。
“叔叔,你怎么一個人在這,你沒有家嗎?”和我一起來的孩子問了他。
“哈哈哈,我有家的呀?!彼f道。
“那這片林子都是你的嗎?”另一個孩子好奇地問。
孩子的好奇和貓一樣,總是沒有定數(shù)的,隨時都有一個不切實際的問題在腦子里轉(zhuǎn)悠。
特別是我還告訴他們兩個,跟我來,以后這里可甜的梨子隨便吃。
“嗯,這片林子里有我栽的樹,那你說算不算我的呢?”他居然這樣的回答,一時讓我們沒有聽懂。
我點點頭,我覺得是。
“小姑娘,你說說怎么就是我的啦?”他摸著我的頭,等我說話。
我想想,前些天看的《動物世家》里,一只獅子在草原上一邊奔跑,一邊在不同的地方撒尿。
解說員說,獅子是為了向別的獅子宣告,有它尿液的地方都是它的領(lǐng)地。
這和栽樹一個道理的,我就這樣的講了我的理由,這可把姥姥嚇壞了。
姥姥覺得她可能要把我教壞了,輕輕地拉了我下。
“你這孩子,越來越不像女孩了,說話怎么這么毛糙呢?!?p> “哈哈哈,沒事的,我很喜歡他們的,好久沒有這么開心啦。”
他索性就坐在地上,流星也臥到他的身邊,兩個眉頭一會高一會低的看我們。
他給我們講了這片林子的故事。
他說很久以前,他是一個軍人,是一名森林消防兵。
這片林子下,也就是那棟大樓的地方是他們的營地。
有一回,一位探親的家屬帶來了一筐家鄉(xiāng)的梨子。
有一位戰(zhàn)士家里是種果樹的,他會果樹嫁接。
他就把吃完的果核種到幾個破洗臉盆里,誰知他真的種出了樹苗,這下可把我們給樂壞了。
我們就把樹苗當(dāng)作了寶貝,一次一次尋找山上的野生果樹,一個一個的嫁接上去。
三年后,就有十幾棵果樹開花結(jié)果了。
那時這山上還是很荒蕪的,我們也沒有想那么多,哪個班有時間,哪個班就來整理這里。
慢慢的,這就成了一個沒有規(guī)定的習(xí)慣。
一年又一年,到了我這一年,山上已經(jīng)有了四五十棵果樹啦,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想在自己復(fù)員時看到自己栽的樹。
就這樣,有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打報告,不復(fù)員,就是為了把這山上載滿了果樹。
讓這山上開滿了潔白的花朵,把梨樹上結(jié)出來的梨子送給平時照顧我們的人。
這些人就是這里的老百姓,這里的親人們。
每次都聽大家說這里的梨子可甜了,我們從心里感到高興了。
“叔叔,你們沒有吃過嗎?”我很好奇,怎會是聽大家說,而不是他嘗到的呢。
他不說話,笑著望眼前的梨花,就像看一個喜歡的姑娘。
“那就是說,這里的果樹不是一個人的。”我自己回答了自己。
“不是一個人的,是這個城里所有人的?!彼煤芸隙ǖ目跉饣卮稹?p> “那你在這里是看著什么呀?是看著有沒有人偷梨子嗎?”我的伙伴問又了一個問題,然后吐吐舌頭。
他搖搖頭,笑笑摸摸他的頭,是啊,他剛說過,這些梨子是這座城里人的,那他在這是為了什么呢?
“叔叔你是為了看梨樹的嗎?”我試探的問他,想到姥姥說的話。
山下建那個房子是不是傷到了梨樹呢?
他還是搖搖頭,說道:“山下的那個度假山莊是一所養(yǎng)老院,是我們戰(zhàn)友合資開的,主要是為了幫助一些兒女不在身邊的孤寡老人。”
“那你到底為什么要在這里守著呢?”我終于學(xué)會了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可是姥姥教我的,說我將來上學(xué)了,要學(xué)會把不懂的問題問透徹了,就會記得扎實了。
“我是在和一個人一起守這里的,他前年病了,沒了,臨走時就想念這片果樹林,想在這里當(dāng)兵的日子。”
他轉(zhuǎn)過去身,走到一棵樹下,指著樹身說:“這棵樹是他栽的,你們看,所有的樹上都有標(biāo)記的?!?p> 我們仔細(xì)的瞧,果然,每棵樹上都有標(biāo)記,每個標(biāo)記都不一樣。
原來他把這些樹當(dāng)做他的戰(zhàn)友啦,我聽的鼻子里都酸酸的。
“叔叔,你的臉是怎么弄的?”我的伙伴怯怯地問他。
“哦,這沒什么,是一場意外導(dǎo)致的?!彼昧艘幌骂^發(fā),露出整個疤痕。
那疤痕就像一只肥碩的蜈蚣趴在他的臉上,齜牙咧嘴的。
他不說,但是我們都覺得那也是一個很深的故事。
姥姥等我們都問完了,有些拘謹(jǐn)?shù)膯枺骸奥犝f,這里總有軍號的聲音,是為了什么呀?”
這個問題我也想問,我怕姥姥心里不得勁,就一直憋著。
“我想和他們一起回憶,那段最好的時光是在軍號里的?!彼麥\淺地說,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些恐怖的畫面。
原來,軍號是最美好的回憶里的,那我夢里的軍號聲也應(yīng)給是回憶里的,是爸爸給我的回憶。
“叔叔,我爸爸也是軍人,他也會吹軍號的?!蔽液茯湴恋恼f,眼角斜楞我的那兩個手下。
他們一直不相信我說的話,只有我使勁哭鼻子的時候,他們才會極不情愿的假裝信我。
“哦?那我給你吹一段,好嗎?”他看出來我有點要哭的樣子,轉(zhuǎn)身進(jìn)屋。
過一會從里面出來,手里拿著一個紅色的絲絨布袋。
他從袋子里取出一把黃金色的軍號,站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鼓起腮幫。
軍號聲響起來時,梨樹上的梨花開得更燦爛,滿山偏野的跟著軍號聲舞動,就像千軍萬馬在奔騰。
后來我在軍號聲里走下山,心里的害怕一點一點的沒了,爸爸那張堅毅的臉再次出現(xiàn)我眼前,清晰的腳步聲在山腳那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