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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蓮江南

第三十章 縣衙

采蓮江南 浙江魔術師 6825 2021-05-19 09:37:15

  荒丘一戰(zhàn)剿滅散倭十三名,消息傳出太平鎮(zhèn)人心振奮,收拾包裹隨時準備逃難的鎮(zhèn)民都把行李放回原處,紛擁出門觀看蔡千總凱旋而歸。蔡千總一身威武的盔甲,腰間掛著斬馬刀,騎著高大的烏騅馬,挺胸腆肚滿臉笑容,在官兵簇擁下不住向街道兩旁圍觀百姓點頭示意。十三名散倭尸體橫七豎八扔在后隊的敞篷馬車上,田俊杰仰面朝天滿身血污,胸前有一處血肉模糊的傷口,死狗般扔在最前方,隨著馬車起伏上下顛沉,任由百姓觀看唾罵,叫好聲怒罵聲痛哭聲滿街皆聞,有些慘遭倭寇荼毒的人家更是點燃香燭放起鞭炮祭告祖宗。太平鎮(zhèn)內外鞭炮震耳,哭聲四起,不知情的還以為又遭了倭難。酒館妓院生意大好,到處擠滿狂歡人群,原來閉門歇業(yè)的大小商鋪趕緊卸下門板,歡天喜地迎接大批顧客的到來。原本死氣沉沉的太平鎮(zhèn)霎那間恢復生機活力。設巧計殲滅散倭的蔡千總被闔鎮(zhèn)士紳整日宴請,喝得滿面紅光,樂得合不攏嘴。

  蔡千總不是貪功之人,呈送總督府的戰(zhàn)報本來要寫上朱玨名字,只是朱玨護送田蓮兒祭墳是私事,被盧洪秋知道反而會弄巧成拙,堅決推辭。蔡千總心中有愧,便把盧宗德設計引出散倭,文弱書生奮戰(zhàn)倭寇事跡夸大其辭寫入戰(zhàn)報,與石灰硝過的散倭首級一起呈送,在江浙官場傳為書生報國的佳話。

  官員公務繁忙,太平鎮(zhèn)剿滅散倭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傳揚了一陣就被慢慢遺忘。長洲知縣喬顯奎收到蘇州府衙轉發(fā)的剿倭戰(zhàn)報卻留了心,坐在圈椅上拈著胡須逐句細看,沉吟半晌,把戰(zhàn)報袖在袋里走出簽押房,起身慢慢向內堂走去。

  到了內堂門口,夫人盧曉倩貼身丫鬟秋菊侍立在堂前,見喬知縣過來忙斂祍一福,叫了聲老爺。喬知縣點頭問道:“夫人呢?”

  沒等秋菊回答,喬知縣已瞧見盧曉倩穿著淡黃綢衫,端坐在書桌前的梨花椅上,捧著書卷正在觀看,便笑嘻嘻走了進來。兩人對著行了一禮,喬知縣隨手問了幾句家常,見盧曉倩心情還好,便把太平鎮(zhèn)剿倭細細說了一遍,問道:“太平鎮(zhèn)有沒有盧氏宗族,平常與雅溪盧氏來不來往?”

  盧曉倩年近四旬,長得珠圓玉潤,豐腴白膩,看上去只有三旬左右。她是盧老太爺?shù)莫氿B(yǎng)女兒,嫁入喬府已二十多年,育有兩子一女,長子喬睿哲留在東陽跟著喬老夫子攻讀詩文,預備明年考取秀才,次女喬麗芬和三子喬睿杰帶在身邊,由盧曉倩親自指導。盧曉倩是有名的賢婦,平常相夫教子極具婦德,與喬知縣夫妻恩愛,感情和諧。聽喬知縣問得奇怪,放下書卷蹙眉想了想,搖頭道:“太平鎮(zhèn)有沒有盧氏宗族不太清楚,不過與雅溪盧氏肯定沒來往,否則前些日子我回盧宅賀壽,定能聽到些風聲?!?p>  喬知縣面有慚色,道:“岳丈六十壽誕,我忙于公務不能前往賀壽,真有些對岳丈不住。”

  盧曉倩知道丈夫生性迂直,極重禮教,忙勸慰道:“大哥在京城不是也忙于公務沒有回東陽賀壽,爹爹以前當過官,曉得公務在身身不由已,不會多說什么?!迸聠讨h多想,轉過話題問道:“太平鎮(zhèn)剿倭與雅溪盧氏有什么關系,難道是二哥帶兵剿倭?”

  喬知縣笑道:“區(qū)區(qū)十三名散倭,哪用得著勞動盧參將大駕,那也太不把戚家軍當回事?!睆男浯鰬?zhàn)報,遞給盧曉倩道:“夫人請看,這是蘇州知府衙門轉發(fā)的剿倭戰(zhàn)報,上面說太平鎮(zhèn)蔡千總領兵剿滅十三名散倭,其中還有懸賞通輯的倭寇首領九命狐田俊杰。戰(zhàn)報提到協(xié)助蔡千總剿倭的書生名叫盧宗德——”

  話未說完,盧曉倩啊了一聲,嗔笑道:“原來與盧宗德同名同姓,難怪老爺多心?!彼眠^剿倭戰(zhàn)報細細看了一遍,搖頭道:“不會是盧宗德,我從小瞧著他長大,知道沒那個斤兩,肯定是同名同姓之人?!毙南氪竺鹘綗o所不包,偶有同姓同名也不足為奇。

  喬知縣點頭道:“我也這么想,看來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很多,不小心容易搞混。那書生設計引出散倭,奮勇幫助官兵剿殺,算得上盧氏宗族的人才,值得花心思好好栽培,以后說不定跟二舅哥一樣成為儒將風流。”

  盧曉倩抿嘴低笑道:“不就設計剿滅了十三名散倭,值得夸成這副模樣?!?p>  喬知縣搖頭道:“你是婦道人家,平時不太關心國家大事,不曉得倭寇易滅,散倭難剿?!币姳R曉倩睜大眼睛似信非信,道:“散倭人數(shù)雖少,武藝卻高,平常躲入深山老林隱蹤匿形,極難發(fā)現(xiàn),一有機會就潛行出來襲擊,搞得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民心不安。太平鎮(zhèn)是南北漕運要地,前些日子散倭作亂,鎮(zhèn)里老百姓紛紛傳言又要遭受倭難,搶著關門閉戶預備出逃,連運往京城的稅糧都受到影響。官兵連日搜山卻一無所獲,要不是書生設計殲滅,萬一傳入圣上耳中,朝旨下來就會牽連好多官員,為夫也要——”剛說到這里,見門子陳貴閃身進入內堂,立在廳口與秋菊輕聲說話,皺眉喝問道:“陳貴,有什么要緊事?追到這里通稟!”

  陳貴見老爺發(fā)怒,忙快步跑進內堂,跪下先向喬知縣磕頭,又向盧曉倩請安,道:“稟告老爺,申秀才又到縣衙求見,不曉得老爺接不接見?!闭f著呈上份燙金名帖。

  喬知縣冷著臉瞧了瞧,沒有伸手去接,喝斥道:“誰讓你與他通稟。以后凡是申貴文請見,一律回說老爺有事,不能接待!”

  陳貴早知會是這個結果,雖挨了老爺頓罵,二兩門包輕輕松松賺到口袋,喏喏連聲倒退出來,轉身搖搖擺擺走向外衙,嘴角不自覺現(xiàn)出絲笑意。盧曉倩見丈夫對申秀才如此不講情面,雖然秉持“婦女不預外事”的女誡,也忍不住勸道:“老爺,讀書人最重體面,你見都不見就把申秀才拒之門外,傳揚出去士林名聲不太好聽?!?p>  喬知縣冷笑道:“我也是讀書人,當然知道讀書人最重體面,輕易申斥不得,只是申貴文與眾不同,是讀書人中的敗類,不需要給他長臉面。”見盧曉倩目光現(xiàn)出不解,解釋道:“申貴文是長洲申氏族人,十五歲就考中秀才,算得是方仲永式的神童。哪知被人引誘走上邪路,整日不思進取,眠花宿柳吃喝嫖賭,父母雙雙氣死,家產也敗得一干二凈,申氏族人見而避之,如躲蛇蝎。眼見生計無著,異想天開想要入繼申府,申夫人當然不肯答應。這狗頭不知受了哪個指點,居然跑到縣衙活動,妄想通過官府判決入繼申府,著實可惱?!?p>  盧曉倩啊了一聲。她跟隨喬知縣到長洲兩年多,知道申府雖出身商賈,卻是有名的富豪人家,縣衙附近半條街的商鋪都是申府名下,難怪申貴文想要入繼。轉念一想,問道:“申府沒有繼承人么,申秀才憑什么資格想要入繼申府?”

  喬知縣拈著胡須道:“申老太爺十多年前就已經過世。獨養(yǎng)兒子申貴升不知什么緣故莫名失蹤,家產由申夫人掌管,只是沒有子嗣,許多申氏族人都眼紅申府財產,想方設法侵奪霸占,申夫人一直找借口拖延,說要尋找申貴升遺下的遺腹子。她出身書香門第,娘家頗有勢力,申府又饒有家財,申氏族人無可奈何。申貴文在申氏族人中最為熱切?!?p>  盧曉倩點了點頭,道:“入繼與否是長洲申氏內部事務,老爺身為父母官確實不好干預。只不過申府既然沒有子嗣,申秀才想要入繼也屬尋常,怎么成了讀書人的敗類?””

  喬知縣面孔漲得通紅,道:“夫人怎么還不明白,申貴文與申申貴升同輩,按族譜兩人是堂兄弟,怎好過繼給申府?!?p>  盧曉倩訝然道:“申貴文要過繼給同族兄弟當兒子?不會那么糊涂吧,豈不是亂了上下倫理?!?p>  喬知縣冷笑道:“申貴文讀書識文,當然不會那么糊涂,名義是過繼給申老太爺,成為申貴升的過房弟弟,尊申夫人為嫂子?!眽旱蜕ひ舻溃骸俺饰难笱鬄?,說不能讓申府祖宗斷了血食,居然舉圣上入繼孝宗的例子,我瞧他簡直不知死字怎么寫,哪天呈文落入錦衣衛(wèi)耳目,就會招來抄家滅族的大禍,千萬不能與這狂生發(fā)生往來。”

  嘉靖是興王朱佑杬次子,生性聰明剛毅。正德十六年明武宗駕崩,膝下無子,兄弟皆亡,內閣首輔楊廷和遵照“兄終弟及”的皇明祖訓,稟報皇太后同意,選定嘉靖以明武宗弟弟名義入繼明孝宗,繼承大明皇位。嘉靖不肯當便宜兒子,要尊朱佑杬為生父,為此引發(fā)大禮議之爭。嘉靖大發(fā)雷霆之怒,下旨貶謫內閣首輔楊廷和,杖責上書言事官員,當場打死17人,喬老夫子就是大禮議之后心灰意冷,辭官歸鄉(xiāng)。自那以后大禮議成為明朝的官場禁忌,誰都不敢輕易提起,生怕觸犯嘉靖的逆鱗。盧曉倩明白其中厲害,面色微變,點頭道:“老爺做得對,如此不明事理、不通世情的秀才少睬為妙?!?p>  喬知縣與盧曉倩說了會閑話,見午飯時間已近,不想再前往簽押房辦公。夫妻正絮叨家長里短,陳貴卻又從外衙登登跑了進來,瞧模樣又要前來通稟。

  這下連盧曉倩都覺得陳貴太不識趣,冷著臉不言語。喬知縣沒等陳貴與秋菊說話,揚聲怒喝道:“老爺說過不再通稟,狗才怎么還要進來,下午收拾行李回家罷?!?p>  聽到喬知縣發(fā)怒,陳貴卻不慌張,慢慢跪倒在內堂門口,笑嘻嘻道:“老爺,小的稟報是件大喜事,夫人娘家來人探望老爺夫人,現(xiàn)已到了縣衙門口?!?p>  喬知縣怔了一怔,還沒開口,盧曉倩從椅上蹭地站起,顫聲問道:“你說什么,我娘家來人了?”

  陳貴諂笑道:“確是夫人娘家來人。秀才相公叫盧宗德,還有兩位小姐,小的不敢問名諱?!闭f著遞上張燙金名帖,盧曉倩接過打開一看,見上面清清楚楚寫著盧宗德、盧淑儀、盧淑媛,覺得盧淑媛很是陌生,想了一想才憶起是盧老太爺新收的干孫女,這下再無懷疑,臉上立時歡天喜地,向喬知縣道:“老爺,盧宗德他們從東陽千里迢迢到長洲探望,真是有心?!?p>  喬知縣看了看燙金名帖,嗯了一聲,面色轉和,溫顏對陳貴道:“你做得很好,等下到賬房領取一兩銀子,就說老爺賞的?!鳖D了一頓,道:“快去把夫人娘家人領進來?!?p>  陳貴答應一聲,起身剛要退出去。盧曉倩揚聲叫道:“秋菊,你跟陳貴一起去迎接少爺小姐,讓廚房多準備飯菜,給老爺備壺東陽酒?!甭酝A送#值溃骸鞍研〗闵贍敹冀羞^來,一起會客?!?p>  喬知縣喜得眉開眼笑,盧曉倩馭夫甚嚴,極少允許喬知縣喝酒。今天特意備上家鄉(xiāng)帶來的東陽酒,自是瞧在娘家來人的面上。當下咳嗽一聲,整理了下官袍,擺出長輩模樣,與盧曉倩端坐內堂等候。

  盧宗德這時已坐在長洲縣衙門房,面前桌上放著杯熱氣騰騰的香茶。盧淑儀田蓮兒一左一右坐在旁邊,目光好奇地四下張望。太平鎮(zhèn)殲滅散倭后,朱玨怕誤了公干期限,當即乘船返回湖州軍營。盧淑儀雖然不舍,也曉得軍情為重使不得小性子,與盧宗德田蓮兒送朱玨上船,約定找機會向盧洪秋求親,緣定三生。盧洪秋向來看重朱玨,以前話語也流露過許親意思。朱玨向他求親當是不難。

  盧宗德本想在太平鎮(zhèn)多呆些時日,感受下書生剿倭的榮耀。田蓮兒卻記掛徐時行身世,極盼早些回到倉街瞧瞧家鄉(xiāng)風景。盧淑儀也早就羨慕蘇州山水,兩女一唱一和,不由地盧宗德不答應。送朱玨上船后,隔天便與蔡千總告辭,揚帆起航,駛向蘇州府碼頭。

  太平鎮(zhèn)是蘇州轄地,距離府城不過三十余里,快船輕帆,順江順流,兩個多時辰便已駛到蘇州府碼頭。盧坦臂膀受傷出行不便,盧宗德需要保守徐時行的身世秘密,便在碼頭邊的同??蜅0掳碎g上房,賞了家丁水手一大筆銀子,讓他們好好養(yǎng)傷,自在游玩。雇了馬車裝上東陽帶來的各種土特產,徑自前往長洲縣衙探望姑丈姑姑。

  馬車到達長洲縣衙已近午時。陳貴能當上門子自然八面玲瓏,見盧宗德氣宇軒昂,一副世家子弟的派頭,急忙上前迎接,待聽到是知縣夫人的娘家人,登時眼睛笑成了細縫,忙請進門房泡上平時舍不得喝的烏龍茶,連門包都不敢收,一溜煙跑進內堂通稟。

  盧宗德初次來到長洲縣衙,坐在門房里好奇地向周圍打量。見縣衙格局與東陽縣衙差不多,只是房舍院落極為寬敞明亮,比東陽縣衙更加氣派??h衙兩邊街面都是店鋪酒館,顧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極為繁華熱鬧。他正瞧得入神,坐在旁邊的盧淑儀忽地噫了一聲,用胳膊捅了下盧宗德,低聲道:“哥哥你看?!?p>  盧宗德循聲望去,也是一驚??h衙門口有名儒衫青年正在徘徊走動,目光不時向衙門里窺視,有些焦急,又有些猶豫。儒衫青年年約二十,面目與徐時行肖似,仿佛孿生兄弟。田蓮兒抬頭望見,一聲“時行哥”險些叫出聲,忙用手捂住嘴巴,俏眼睜得溜圓。

  儒衫青年似有所覺,目光向門房瞧了過來。與田蓮兒目光相觸,見美貌少女凝眸注視,眼神里充滿情意,微怔了怔,有些自得,情不自禁踱到門房門口,向盧宗德拱手道:“小生申貴文,表字伯巖,敢問相公名諱?”目光卻瞧向田蓮兒,頗有些色授魂與。

  盧宗德聽到儒衫青年名叫申貴文,登時想起血帕上的“未末酉初儒衣葬”,心念一動,莫非申貴文就是申書生遺在家里的兒子,與徐時行同父異母,難怪面貌如此相似。心里想著,滿臉堆歡拱手還禮,道:“學生盧宗德,表字夢歸,見過伯巖兄。”

  田蓮兒這時已回過神來,望著申貴文仿佛時行哥就站在身邊,不禁向申貴文嫣然一笑,含羞低下頭去,纖細手指絞在一起,不時抬頭偷瞧,觸著申貴文目光馬上低頭,那股羞態(tài)我見猶憐。申貴文瞧得分明,以為田蓮兒對自己有意,心中暗喜,只是兩人初次見面,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急色,強行移回目光,剛想開口與盧宗德說話。陳貴已從內堂氣喘噓噓跑了回來,見申貴文站在門房里不禁怔了一怔,問道:“申公子,你怎么還沒走?”

  申貴文有些尷尬,吶吶道:“本來要去拜訪同窗好友,遇著盧公子多談了幾句?!毖劢怯喙忸┮曁锷弮?,見她依舊坐著絞手指,淑女風情不是妓院那些紅牌姑娘能夠比擬,心中更是放蕩,向盧宗德滿面笑容道:“夢歸兄,你我一見投緣,明日小生在貴賓樓設頓便飯,請夢歸兄與兩位小姐一起赴宴,肯不肯賞小生面子?”

  盧宗德知道申貴文與徐時行身世必有重大關聯(lián),正想找機會結交,微笑點頭道:“伯巖兄賞飯求之不得,明日一定準時前來。”他也不問貴賓樓在哪里,心想肯定是知名酒館,到時一打聽便知。

  陳貴聽兩人說得入港,居然約起了酒局,心中有些著急,只是不方便說話,正尋思該如何找機會點撥盧公子,讓他少與申貴文這敗家子往來。遠遠一陣急促腳步響,盧曉倩貼身丫鬟秋菊急步跨進門房,她從盧府陪嫁到喬府,自然識得盧宗德,面上不由現(xiàn)出歡喜神情,福了福道:“早上喜鵲呱呱叫,原來少爺小姐要來到。老爺夫人都在內堂等候,讓奴婢過來請少爺小姐過去?!甭裨龟愘F道:“老陳,你跑得這么快,我怎么都追趕不上?!?p>  陳貴笑嘻嘻道:“不是老陳跑得快,秋菊姐要吩咐廚房備飯,出來晚了些?!毕虮R宗德請了個安道:“小的要守在門房,不陪公子少爺進去了。”

  申貴文本想告辭離開,聽說盧宗德居然是知縣夫人娘家侄子,心念一動,臉上更是熱情洋溢,對田蓮兒目不斜視,正經起來。

  秋菊領盧宗德三人進入內堂。馬車上的土特產,陳貴自然安排專人卸下。秋菊跟了盧曉倩二十來年,早已結婚生子,只是伺候慣了盧曉倩,一直跟在小姐身邊做事。她在長洲異地見到少爺小姐,也是心中喜悅,一路嘮嘮叨叨,說些長洲風景人物,到了內堂門口方才停嘴,喜氣洋洋叫道:“老爺夫人,公子小姐過來了。”

  盧曉倩早坐在椅上等的心焦,聽到秋菊叫聲情不自禁迎到門口,見果然都是娘家人,喜得合不攏嘴,笑道:“我還疑心陳貴說假話,阿彌佗佛,果真是阿德你們過來,爹爹身體可好?”說著目光注視到田蓮兒身上,見她溫婉可人,暗暗點頭。

  盧宗德忙上前施禮道:“爺爺身體安好,家中無事,特地吩咐我們前來探望姑姑姑丈。”

  話猶未了,盧曉倩身后探出顆少女腦袋,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轉,笑嘻嘻道:“表哥表姐,你們只是探望爹媽,不想瞧瞧表妹我么?”說著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極是悅耳動聽,滿堂皆春。

  少女便是盧曉倩女兒喬麗芬,年方十二,圓圓的臉蛋,烏黑的大眼,有些嬰兒肥,梳著根烏黑長辮,走路一用一甩的,顯得活潑可愛。她整天被母親逼著宅在閨房繡女紅,正感覺無聊,聽說表哥表姐到來,不由喜出望外,拋下針線立即跑了過來。

  盧曉倩見女兒說話沒大沒小,有些尷尬,狠狠瞪視一眼,引著盧宗德三人進去。喬知縣衣冠整齊,面容端莊,坐在椅上笑瞇瞇瞧著盧宗德,神情甚是和藹。喬睿杰約莫十歲,一臉少年老成,端立在喬知縣身后,目光向門口望了一下,當即縮回,依舊目不斜視。

  盧宗德急忙上前見禮,叫道:“姑丈安好?!?p>  喬知縣坐在椅上不動,虛扶了一把。盧淑儀田蓮兒跟著上前拜見,喬知縣微微點頭,示意三人坐下,喬麗芬本想坐到田蓮兒下首,見弟弟立在喬知縣身后,瞪眼瞧著自己,猶豫了下,只得立到盧曉倩身后,向喬睿杰撇了撇嘴,喬睿杰見盧曉倩笑著與盧淑儀說話,沒有注意自己,便還了個鬼臉。盧淑儀坐著看得分明,料不到姐弟倆當著父母面搗鬼,忍不住要笑出聲來,急忙忍住。

  田蓮兒第一次見到喬知縣,見他面頰狹長,頷下留著黑須,長相甚是儒雅。盧宗德知道姑丈古板迂腐,最重禮儀,坐在椅上規(guī)規(guī)矩矩,只談些家長里短,連茶都不敢多喝。喬知縣捻著胡須不住點頭,慢慢問起盧宗德行程,知道他果真就是太平鎮(zhèn)協(xié)助蔡參將殲滅散倭的書生,面上現(xiàn)出嘉許神色,道:“我剛才與夫人議論太平鎮(zhèn)剿倭,以為那書生與你只是同名同姓,料不到真的是你。以后要好好努力,精忠報國,用心光大盧府門楣?!?p>  盧宗德想不到喬知縣居然也曉得太平鎮(zhèn)剿倭,不禁一陣臉紅,又是一陣得意,喏喏連聲。盧曉倩喜上眉梢,笑道:“阿德有出息,居然上了剿倭戰(zhàn)報。你們難得來到長洲,多住些日子再回東陽?!毕蚴塘⒁慌缘那锞盏溃骸白屓巳グ焉贍斝〗愕男欣畎徇^來,今后與我住在一起,一家人好好聊聊?!?p>  盧宗德忙道:“不敢勞煩姑姑姑丈,我們已在外面訂了房間?!毙南胱≡诠霉蒙磉?,哪有機會外出游逛,更不能留連花叢,享受蘇州美女滋味,想到這里暗悔不該這么早前來長洲縣衙探望姑姑姑丈。

  盧曉倩還沒有開口,喬知縣瞪眼道:“你們到了長洲還住到外邊,讓別人瞧見怎么說姑丈,此事切莫再提!”

  盧宗德不敢拒絕,苦著臉連聲答應。盧淑儀田蓮兒相互對視,情不自禁面容都是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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