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半來客
老和尚在后面呼著，溫書卻沒停下，聽完一場經(jīng)書，這會兒正瞌睡著，佛祖大概要夢中感召他，是正事，可不能耽擱。
一路回了小院，就著月光摸到了自家門前，正準備開門進去。
“請問，郎君可是畫師？”
側(cè)面的臺階上，一聲問候冷不丁傳來。
溫書牙花子有點痛，你們打招呼就不能換個方式？
轉(zhuǎn)過頭，是一個身穿青布直褂帶著黑色布小帽的瘦高個，臉上帶著笑，大晚上打擾人也知道不好意思，率先做了個拱手。
“我家大爺想請畫師給家里老爺子繪像，知道您們這行規(guī)矩，晚上來，所以我這邊冒昧登門.......”
溫書一琢磨，還真不是巧合，繪遺像這行，但凡要點臉的都讓客人躲著點，好像這樣別人就不知道自個白天的德行。又求功名利祿，又要臉面錢財，真比坊門口的牌坊還貪心。
可對方這開場白實在讓溫書聽了不舒服。中何伯那老鬼就是這么一聲喊，喊去了自己一條命來著。也不搭理對方，溫書自顧自地開鎖，推門。
瘦高個又繼續(xù)說著：“早聽聞鳥籠子巷林先生畫藝高超，一雙丹青妙手，畫像那是形神兼?zhèn)?...”
溫書聽得替對方都害臊，就原身那三腳貓的水平，從他的花鳥山水上猜，繪人像估摸著也就勉強能看出是個人，丹青妙手？形神兼?zhèn)洌?p> 給擾得耳朵癢，遂朝近踏了一步，主動將臉露給對方瞧。
“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林先生，你認錯人了。”
都是黑燈瞎火的，許你一身青布袍扮鬼，我就一頭白發(fā)成精，果然，那瘦高個被唬得一跳。
“這....這....”
這這了好一會，溫書人都轉(zhuǎn)身進屋子了，月光順著洞開的房門投來，嘖，這沒燈沒火的很麻煩啊，摸索著朝里走了幾步，“呲”，身后亮起了一團暖紅色的火苗。
轉(zhuǎn)身一瞧，瘦高個右手抽出個圓滾滾的東西，前段燃起一團火，另一只手做屏風擋著。主動走前幾步就把中堂桌上的油燈給點燃了，然后又一甩手把火滅了，再把油燈朝桌子中央一移。動作熟稔，不伺候個三五年老爺少爺練不出這份勁。
有了光，溫書終于看清了地，走了幾步朝桌子邊上一坐，再看向站在一邊的不速之客。
“....謝了啊?！?p> 瘦高個臉上擠出笑容，“那可不敢，林相公是讀書人，我就一下人....”
溫書這才發(fā)現(xiàn)，這家伙還以為自己是林標，想著找自個畫畫呢。
“哎，我剛說了，你認錯人了，瞧清楚，我叫溫書，不是你找的林相公。”
“小的懂，您這行，另有名字也是遇到過的，我真的只是來求畫，不做其它。”瘦高個一顆執(zhí)著的心。
“林....溫...相公可是覺得麻煩，來之前我都問過了中人，您這家出手做價五兩，我這邊出十兩，家大爺說了，還能加，只要您愿意去，轎子我都給您備好?！?p> 溫書一腦子門子官司，誰就五兩十兩了，等下，你說的是銀子？嘿，難怪原身那倒霉鬼放著讀書人的架子不端也要干這行，來錢真容易啊。
有點好奇。
“我不缺錢，只是問問，你為何非要來找我，有錢，什么畫師找不到？”
這一問，瘦高個開始支支吾吾起來，“那，這個，就因為....我.....家大爺.....喜歡您的畫，所以指明了找您來?！?p> 溫書被逗笑了，“哦，不知道您家大爺喜歡我哪一副畫？”
瘦高個閉嘴了，哪一副，鬼才知道。
黃色的光暈從油燈上擴散開，素油被燒出陣陣青煙，一股子香氣飄開，這時，瘦高個咽了口口水，肚子里傳來咕咚一聲，挺響的。
“沒吃飯？”
溫書有點納悶，瞧對方打扮，話里的派頭，不像是吃不起飯的人。
“一晚上在外面跑，就為了請畫師，可不是沒吃飯么！”瘦高個也不拿捏了，嘆口氣，“溫相公，我就直說了，我家大爺姓唐，西斜街那個唐?！?p> “你也是不容易，只是，您家大爺姓唐，怎么就讓你吃不上飯了，西斜街，我沒去過吧，并不認識哪位姓唐的老爺?！?p> 溫書揮了揮手，“你就直說，到底這里面有什么事，也別想著稀里糊涂地就能讓我答應。”
苦著臉，瘦高個說道，“是真沒想到您不知道，我家唐大爺找人畫畫這時應該挺多人聽過才對啊?！?p> “我沒聽過?！?p> 承認自己無知不是件難事，溫書很擅長。
“我家，就是...前陣子...被戶部查賬，然后，懸了梁的那位唐侍郎家，住西斜街，這您總該聽過了吧?！?p> 瘦高個自報家丑，差點懷疑眼前這位白頭發(fā)的相公是在戲耍自己。
溫書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哦，原來是你家啊，聽過聽過，那你說說，怎么就找不到畫師了？”
得，您就是在消遣我，瘦高個瞪著眼前朝溫書望來。
這還用說，我家都被戶部查賬了，老爺畏罪自盡，名聲臭了大街了，哪個畫師愿意跑來踩自家的爛泥坑？
要不說讀書人心眼子壞呢，滿大雍朝就沒一個識字的好人，瘦高個氣得啊。
“......”
說錯話了，貌似扎了人家的心窩子，瞧不出還是個忠心的家仆，挺維護自家老爺?shù)?，溫書不好意思了?p> “行吧，你說說畫像的事，怎么個章程?！?p> 瘦高個見溫書有點松口，舒了口氣，仿佛為自己沒被立刻趕出去而慶幸，畢竟之前的那些個畫師一聽自己報上家門，都麻溜地關(guān)門謝客，仿佛和姓唐的扯上關(guān)系多么丟人似的。
這個畫師貌似好說話，果然中人說的沒錯，眼前這家住鳥籠子巷的相公，愛錢。
“您不是在消遣我吧，是確實想問？”
溫書恨不得讓他麻溜地滾出去，別影響自己睡覺，那是我想問嗎，你都巴巴地湊到我跟前來了，左右畫個像的事，還有錢拿，我問問怎么了。
“你要是想找別人，勞煩你幫我從外面把門帶上?！?p> 瘦高個咂摸出溫書的諷刺了，但下人要臉干甚么，得把老爺交代的事給辦好，今個得請個畫師回去。
“溫相公消消氣，消消氣，我這就說，家大爺想請您今個晚上就去，連夜畫，若您答應，這就是定金，早點完工還能多領一份銀子。”
Duang，一小錠銀子砸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