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有哪能躲開戰(zhàn)爭嗎?”
“沒有吧。哪都在打仗。沒人的地方倒應該比較安全。”
“那哪有沒人的地方嗎?”
“哪地方沒人住啊,現在人正多,地方還不夠用的,又砍樹又填湖什么的?!?p> 爐子上的熱水壺不斷地冒著水蒸氣,發(fā)出“嗡嗡”聲,他舅舅掂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啊,好像有?!彼司俗魉妓鳡?,摩擦起了下巴。
“哪里有。”米斯趕緊問道。
“你聽過南方的‘冰帶’吧,送東西我會從那里經過。哇,那里真是,環(huán)境嚴酷啊。至今我還沒在那見過人?!?p> “‘冰帶’?很冷嗎?”
“非常冷,咱們這和它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p> “哇?!蹦泻⒌难劬α亮似饋?。
“你想去嗎?不能去,那根本不能住人。”
“為什么?”
“冰原一望無際,你上哪找吃的?!?p> “那可以和咱們這一樣,在冰上開個洞捕魚吃?!?p> “那的冰厚成那樣,開不了。捕魚是不可能的。”
我想去生活試試,不去試試怎么知道活不下去?!?p> “沒門。你媽臨死前把你托付給我不是讓我看去你送死的?!?p> “現在趕緊去睡覺!”
他舅舅嚴肅地說道。木斯沒有說話,躺在了鋪滿動物毛皮的床上。
很久之后,小屋里的燈光熄滅了。
木斯的舅舅睜開眼的時候,天色還很暗,只有蒙蒙一點亮光,他伸了個攔腰,拿起桌子上厚厚的兄皮大衣一甩披在了身上,拿起鑿子想去鑿些冰來燒水喝。
十幾分鐘后。
“木斯,起來了,快點做早餐。”木里把保存起來的香腸和熏肉放在桌子上,沖木斯喊道,然后拿起斧子朝庫房走去準備弄點木柴,小屋的門一打開,一陣冷風就灌進了屋里,木里趕緊關上了門。
“木斯?”劈完柴回到屋里已經許久了,還沒有看到木斯的影子,木里有點生氣又有點疑惑。把木柴放在火爐旁,木里朝木斯的床走過去,離得越近他的心就越提了起來。
因為床上好像沒人。
“木斯!”木里一邊放聲高喊著一邊轉頭向外面跑去。冬天的時候村子里的道路都會被大雪堵上,只有村民清出來了一條日常使用的路線可以行走。木里沿著這唯一的路邊跑邊喊著。
聽到喊聲的村民集中起來到處幫他的忙,要么四處打聽,要么放聲高喊,慢慢有了其他消息。
村子里的亞希也失蹤了。
木里聽完愣住了,想到了侄子的性格與昨天晚上的對話,大喊一聲就往回跑去。
“你干什么?”后面的村民大喊道。
“拿東西。”
一小時后。
木里走進城里火車站的大門,朝旁邊的同事打了個招呼。
“你見木斯了沒?”他急切地朝賣票的艾瑞問道。
“見了啊,他今早來買票,但已經走了?!?p> “走了?”
“對,剛走沒多久,他在打聽關于‘冰帶’的交通線。哪有往那開的啊,天寒地凍,什么都沒有,往那架鐵路沒什么用?!?p> “謝謝啊。”道了聲謝,木里跑到車站門口,想著木里可能去什么地方。
城市的清冷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打破。木里焦急地奔跑在人群中,拉住了一名附近的巡警問:“你見過兩個孩子嗎?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男孩綠眼睛,黑頭發(fā),女孩是黃眼睛,金發(fā)。他們不久前應該還在這里。”
“你跟我去局里吧,把事情說一遍,我們派人出去找?!?p> 木里急切地向警察局跑去,那名巡警不得不努力跟上他的速度。
“你是干什么的?”
剛走進警察局大門,在接待臺玻璃窗后面的女警官嚴肅地問道。
“我找不到我……”
“他的孩子失蹤了,這天氣在外面跑很危險?!备诤竺媾苓^來的警察喘著粗氣走進來,一臉認真地說道。
“你把情況說一下?!?p> “他們應該還在城里,你們快去找找吧。”
“你把這些東西填一下,我們現在就出警?!?p> 小城不過百平公里左右,搜尋起來也就需要一個小時左右。木里坐在警察局內焦急地等待著,面前果油茶冒出的熱氣也在一點一點減少。
就在木里平靜下來準備找點什么做以免胡思亂想的時候,兩個孩子走進了大廳,后面有兩個警察跟了進來。
木斯走到了離木里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住了,靜靜地注視著坐在大廳里的舅舅。
綠色的眼睛晶瑩透亮、和木斯一樣,木里也在靜靜地注視著他,過了一會兒,木里微微垂下目光,然后站了起來,沖將他倆帶回來的警官道了聲謝,然后將兩個孩子帶出了警察局。
天上還在飄雪,被清掃過后露出來的道路泥濘且凹凸不平,木里坐在車上已經沉默了一段時間了。在城里找到孩子后,他只問了他們餓不餓或身體是否感到不適,隨后找了輛車往家里走去。
“你真的想脫離人群和社會在那種荒涼絕地獨自生存嗎?”
“嗯。”平靜的聲音從木斯的喉嚨里發(fā)了出來。他回來的路上也沒有多言語。
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身后的森林。木里的臉上沒有什么情緒,而木斯更是微微低著頭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一樣。
“這周四會出一趟車,我聯系人,到時候讓你們偷偷混進去,等到了‘冰帶’,你們再帶一些物資下車?!?p> 木里的目光從木斯身后的森立轉移到了他身上。
“嗯?!蹦舅姑蛄嗣蜃欤劬φA藥紫?,喉嚨里又回應了一聲,只是不再像剛才那樣沉悶。
回到村后爺倆把亞希送回了家。兩個人沒有過多說其他的話,像平常一樣做著該做的事,只是木斯的行李也開始被整裝了起來。
星期四。
早晨,木里起得比平時要晚一些,工作這天他總是起的要晚一些。而木斯每天都一樣,所以木里醒過來的時候桌子上放著做好的熏肉、火腿與熱牛奶。
木斯不在屋里,屋里只有柴火燃燒發(fā)出的噼啪聲。木里起來喝了一口熱牛奶,裹了裹衣服打開了木門。門一打開,寒風吹的讓木里有點睜不開眼。他瞇著眼睛往外看去,木斯正坐在砍柴的木樁上發(fā)呆,他的行李就放在門口。行李只有兩個牛皮背包,里面裝了些衣服和工具。因為是要偷偷上火車,可以帶的東西也很少。
木里回到屋里吃完了早餐,收拾了自己工作所需要的行李,推開了木門,木斯還坐在木樁上看著遠方。他轉過身來鎖好木門,就帶著行李往村子走去。來到馬房前,一身素白的亞希已經在這里等著了。她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綠色的耳墜來回亂晃??吹剿麄儍蓚€,她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一雙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形,小步朝著這里跑來。
車子行駛在森林間,路還是堅硬不平。每次行過坑坑洼洼,就會發(fā)出很大的響聲。木里三個人坐在巨大的后車廂上,看著不斷向后遠去的樹木。
“我會定時運送物資,到時候你們在那里等我?!?p> “嗯,雖然是我們兩個的事,但少不了要麻煩你?!?p> “說什么呢,我也是自愿的?!蹦纠镄χ鴵u了搖頭,“只是木斯走了肯定會有點孤單?!薄叭绻銈冋媪粼谀抢?,怕不是我要娶幾個老婆。”
“你忙得過來嗎?”
“一個人是絕對過不下去的,你們兩個在那里也是。孤獨可是很可怕的?!?p> “大概吧。聽別人說是改變不了我的心意的?!?p> “嗯?!?p> 到達城市的時候,正值人多,大多人會在這個點出門工作。木斯和亞希換上了軍裝冒充車上的工作人員,他舅舅應該做好了全部的計劃。
列車駛離車站之后,押送員就笑著對他們說“請隨便。”說完就走開了。
木斯和亞希找了個臨窗的可以坐的地方。
“要看書嗎?”亞希從背包里掏出了兩本書。
“不了?!?p> 木斯沒有心情看書??粗巴怦傔^的風景,木斯大概知道到哪了。他隨舅舅出過車,過程很是乏味。
他看向對面,亞希也沒有看書,也是愣神地看向窗外。木斯把手放在她的膝蓋上,看著她。亞??戳诉^來,然后輕輕坐在了他旁邊,兩個人頭抵著頭,睡著了。
“嗚?!傲熊嚨钠崖晫⑺麄凅@醒,窗外已經黑了下來。木斯微微轉過頭看到亞希還在閉著眼睛,睡眠好像就要被打破,伸手輕輕摟住了她。
車廂里的溫度不似外面,煤炭燃燒帶來的熱量使車里十分暖和。車頂的燈關了,只有車壁上昏暗的黃燈打開著?,F在離有人的地方很遠了,這條線本身就有些偏僻。窗外是清澈的星空。大概是寒冷的天氣里夜空都很清澈。而室外的溫度肯定越來越低,直至過了“冰帶”,到達了溫暖的南方,才能有單薄的衣裝和香甜的水果。
巡邏的士兵從旁邊路過,笑著對他說“你舅舅還在問你的情況。但你看起來不錯??扉_飯了?!?p> 他點了點頭,士兵離開了。
他們應該還有四十個小時左右的車程,關于到那之后的所有東西都是未知的,雖然沒法做到心里安穩(wěn),但提前擔心也是沒用的。
從星空上收回了視線,木斯低下頭??吹絹喯U诳粗?。
“吃飯了?!?p> “嗯?!?p> 亞希還是盯著他。
“你有點不對勁。不管怎么樣,我們既然都選擇了,我會一直陪著你。”
“嗯?!蹦舅诡D了下,說“走吧?!焙退黄鹣虿蛷d走去。
時間過得很快,幾乎轉眼就過了一天。窗外的東西越來越少,凍層與冰面越來越多。舅舅說得對,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下不可能活得下去。木斯目視著前方,如果不行他們就會回去,但那也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舅舅正往火爐里添柴,現在是他的休息時間。休息時間他就會和他倆在一起、和士兵聊天、睡覺。
他們正在一起玩二十一但,木斯手里已經十八點了,舅舅添完柴坐回了他對面。木斯猶豫著還要不要繼續(xù)要牌。如果輸了,他就要在亞希面前做一件很丟人的事。他贏了的話木里要在某個士兵面前做一件很丟人的事。
大概很穩(wěn)吧。木斯決定不要牌了。
“你搞得我心有點慌了。我也不要了?!闭f著,木里亮出了自己的點數。
木斯伸頭看去。十九點,堪堪比自己家大一點。
“就差一點?!蹦舅?jié)M臉苦澀和不情愿。
“沒錯,還真是‘差一點兒’?!蹦纠镄χf道。
木斯搖搖頭說“諧音??刹缓眯??!?p> 他往后面地車廂走去,這事當著亞希的面做,雖然不過分,但也夠羞恥。
過了十幾秒,木斯羞恥地走來回來,對他舅舅說道“再來!”
……
木里并沒有多長時間陪他,休息時間很短,而且事情很多,木斯大多時間都和亞希待在一起。時間一久,車里的一切都失去了新鮮感,待在一起能在無聊之上多一份溫暖與荷爾蒙的沖動。
最后一次離開的時候木里很落寞,在要分別時,他定定地盯了侄子幾秒,然后保住了他,隨即分開,往駕駛室走去。
木斯也知道快到重點了,開始了最后一次打點行囊,亞希則不時幫忙,不時發(fā)呆。
在旅途中,除了一些必要停靠的站點外,列車的速度從來沒有減慢過,但木斯卻感覺現在列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舅舅為他找了在冰原上生活的一家人的居住地。他不知道他舅舅是怎么找到的,但到現在為止下車前的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還真是上心。所有的事木斯都會記在心里。
“下了車之后,交涉,取暖……生存的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了。這里面有許多藥品和工具,有想說的事就告訴我。”他舅舅在車廂時對他倆說。木斯擔心他是否給舅舅添了過多麻煩,但沒有詢問,無論是與否,這些事情上他都只能靠他舅舅。
無盡的冰原上,列車緩緩停了下來,沒有前例地打開了車門。木斯和亞希走下了車,他們將軍裝留在了車上,被他們代替的那兩名士兵在后面會上車,以免被發(fā)現端倪。
下車的時候木斯留意著聲音,前面的車廂并沒有傳來腳步聲,他也沒有等,和亞希掂著行李走下了車。
“往西走800米左右,有一家摩爾人住在那里。可以爭取和他們做朋友或……其他什么都好。有人為你們指導的話,你們應該能很快學會一些生存的東西?!边@是舅舅最后臨去駕駛室前說的話。
“嗚”,身后的列車傳來汽笛聲。在木斯下車之后準備前進。木斯被汽笛聲吸引了注意力,扭頭看過去,木里正站在火車的門口,棕色的胡須被風微微吹動。遠得已經看不到眼睛,但能看到同樣濃厚棕色的眉毛。他朝木斯揮了揮手。
他身上充滿了離別的憂郁與傷感。最后看了木斯幾眼之后,他轉身走開了,隨機列車門被徹底關上。
目送著眼前的列車快速遠去,木斯和亞希拿起行李,在風雪中堅定地向西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