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THE COLORLESS-失色之日

　　[除非依靠一種特定的感覺，我們從來不可能有任何的意識；人只不過是由許多不同的感覺累積而成的一個集合或一個包裹，這些感覺永遠處于一種快到無法想象的流動速度中互相交替汰換。——大衛(wèi)·休謨]

　　活著有時候是一件很沒有實感的事情。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缺少情感的人。什么時候該有怎樣的心情，這個問題太難了，模仿再多次也無法明白。人類似乎很喜歡表情這種東西，似乎它被看作人高于動物的象征之一，但是哭或笑，表情都是給別人看的。獨自一人的喜悅往往不需要表情，所謂一個人落寞的眼淚歸根到底也是想要被人看到的博取同情心的把戲。他曾是這么以為的。

　　從童年時期到少年時代，他就在這樣對人類的不解中度過了，想要習(xí)得“情感”的決心也已慢慢磨平。不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悅，也無法發(fā)自內(nèi)心地悲傷，這樣的人生陷入了一個可怕的疑問中，究竟這世間的一切，有沒有意義？

　　中學(xué)時，他養(yǎng)成了讀書的習(xí)慣，回想起來，那真是一段不可思議的時光。本以為已經(jīng)見過了人類生活的所有部分，但是在書頁之上，居然還有那般絢麗的色彩，還有那般奇異的人生。他第一次感受到的情感，既非喜悅也非悲傷，而是詫異。

　　于是，他開始不斷探求那些字里行間的人生。那些故事，有的光怪陸離，有的平淡無奇，不論文筆如何，他總是能從文字中感受到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從而體會到一些完全不同的人生。

　　大概是初遇書籍那一年的夏天，鏡城市立圖書館的落地窗被大雨沖刷地?zé)o比干凈，雨聲有序地敲打著玻璃，像是透明的手按著同樣透明的琴鍵。

　　他在靠窗的座位上淚流滿面，背后，空蕩蕩的圖書館已經(jīng)響起了通知閉館的音樂聲。

　　他手中捧著的，是一本銷量慘淡的小說，因為其極度意識流的寫法，和無人愿意解讀的內(nèi)核，這本書從問世至今，除了“奇書”二字，未能得到任何正面評價。

　　但他卻從中提煉出了一段人生，一段精彩到不可思議，不可能存在的悲情人生，

　　“同學(xué)，你要紙嗎？”聽到了陌生的聲音。

　　“對不起......啊，不對，謝謝?！本唧w情節(jié)是什么，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但是初次淚流滿面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

　　不是因為失去了情感，才會懷疑世界的意義，而是因為懷疑世界，所以才會無法調(diào)動情感。在那本書中他看到了寶貴的東西，那就是完全超越他思維的東西，面對那樣無法理解的事物，他發(fā)出了嬰兒出生時的哭聲。

　　原來他只是一直在尋找一種證明，如果一件事物能夠完全超出他的預(yù)期，那么就代表著這世界擁有在他之外的意識，也就是說，這世界上可以思考的，并不只是他一個人，這是一種，這個世界真實存在的證明。一種，對孤獨感的有力反擊。

　　一直以來的焦慮有了確切的名目，他渴望證明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如果世界是真實的，那么愛就是真實的，盡管自己尚未了解，但那些人的人生中，將他們牽引著的紐帶，有了存在的可能。

　　痛苦與悲傷也是真實的，每個人的人生中經(jīng)歷的苦難，都是切實的磨礪。只是，以他淡漠的感情，還無法做到感同身受。甚至于，在那之上，他還產(chǎn)生了一種背德的愉悅感。

　　太好了，這個世界，如此真實，真是太好了。偶爾，這樣病態(tài)的喜悅幾乎改變了他的表情。

　　他沉溺于對世界真實性的追尋，在這樣不斷追尋的過程中，他將老去，也將死去，度過不算幸福但不會后悔的一生。直到他看到了“那個”。

　　“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們七人將在此廝殺......”

　　奇怪，記憶，好多的記憶，猛地炸裂開來。

　　“什么啊，這是......這算什么啊?！?p>　　這個世界，真的有意義嗎？同樣的字，不同的問題。他的一切又崩塌了，等待下一次重啟。

　　這個世界啊，lost all 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