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對談
今天的陽光依舊很好,就是風有些大,穿門過戶,呼呼作響。
在那匾額為“韜光養(yǎng)晦”的大殿偏房內(nèi),嘉寧公主正坐在紅木雕花椅上,閉目養(yǎng)神。
過了一會后,“主上?!饼R恒之拉開珠簾,走了進來。
嘉寧公主睜開雙眼,示意齊恒之坐下,淡聲說:“我知道你心中滿是疑問,如今塵埃落定,我可悉數(shù)講與你聽?!?p> 這滅除宋府,齊恒之雖是一直參與,但這全程的布局,他卻還是琢磨不明白。就和那下棋一樣,他比這嘉寧公主,始終落后幾步。
齊恒之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思忖了片刻,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主上,我最大的疑惑點,就是這武侯。”
這是一個大問題,直接引出了此番滅宋家的關(guān)鍵。
眼中異彩閃過,嘉寧公主解釋道:“這武侯,是為了這林源村張大龍而來。”
“滅村小案,為何能驚動武侯?!饼R恒之問。
“滅村之案,自然是請不來武侯。但這林源滅村,可不是簡單的盜匪洗劫。
你知道,我夏朝童子凡滿六歲,府衙都會派人前去測靈,這林源村可是有測靈記錄的。
在記錄中,整個林源村,只有一個童子能點亮測靈石,后安排其到感靈塔感靈,也僅僅是一個丙級劣質(zhì)靈根。
這張大龍的父親,覺得那測靈結(jié)果不準確,還自費去縣城將他的兒子的戶籍轉(zhuǎn)為了染血籍。這以血測靈,結(jié)果肯定是精準無誤。
那染血籍上,明確記載了,林源村張大龍,無靈根?!?p> 聽到此處,一向淡定的齊恒之,也是滿臉驚愕,甚至還有點恐慌。
無靈根變先天靈根,這是何等駭然之事!
靈根,本就是天資,后天是難以改變的,這就像人類的智商。如果有一天,出現(xiàn)了一種技術(shù),可以讓一個人的智商,從80直接飆升到200,這個世界能不瘋狂嗎?
天賦,是一個將天才與普通人區(qū)分開的東西,更是一個讓普通人產(chǎn)生絕望的東西。
當你苦背六級單詞卻記不住的時候,當你練琴到手痛但仍然彈不出的時候,當你苦熬實驗室卻依然憋不出成果的時候,你真的不會羨慕那些天才嗎?
他們過目不忘,看一眼的東西就能牢牢記??;他們才藝天授,六歲就能各國巡演;他們智驚近妖,年輕時就能打開科學新的大門,享譽世界。
沒有人能拒絕天賦,這是比金錢更加美妙的東西。
一旦這點凡成仙的事出現(xiàn),這世界將會面臨恐怖的混亂,這是足以顛覆國本的事,所以雁云衛(wèi)必須重視。
公主看見齊恒之少見的呆傻,嘴角輕揚,繼續(xù)道:“其實這事情,雁云衛(wèi)早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這近幾十年來,大夏的各處郡縣,人口失蹤格外頻繁,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神秘力量劫村、屠鎮(zhèn)的詭事。
在雁云衛(wèi)嚴謹細致的排查追堵下,終于在六年前,大夏西北部的漠疆郡上,抓到了那個神秘力量的尾巴。
當時領(lǐng)隊的是漠疆郡的天級指揮使,還有少林寺的枯榮大師,攏共四名一品高手,近五十位天人境武者。
這樣的隊伍,有著接近當世九派的實力。
可是在那漠疆的苦泉鎮(zhèn),卻無一人生還,就連一點消息都沒能傳出?!?p> 齊恒之推測道:“這是有圣人在參與?”
“嚴閣圣,還有少林的靜悟尊者,都去苦泉鎮(zhèn)探查過,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天道氣息,得不出什么確切的推論。”嘉寧公主搖頭。
停頓思索了片刻后,齊恒之喃喃道:“這逆天改命之事,玄之又玄,也不知是如何辦到的?”
嘉寧公主今天早就布置了感知禁制,也不怕泄密,輕聲道:“我倒是有點更多的信息。
這張大龍被我救回府上時,我為了確認其身份,曾取了一滴他的血,去那戶籍處驗過,可卻沒有查到任何對應的信息。
后來我不死心,又抱著試一試的態(tài)度,再取了一次,沒想到卻查驗出他是林源張大龍來。
一個人的血,能測驗出兩種結(jié)果,這是何等離奇之事。
我為了查明原因,就取了一小瓶他的血,拿去分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一個人的血,卻有著兩個人的特性。
就像是從兩個人那里,各取了一半血,混合在了一起。”
“這是魔道的換血大法?”齊恒之挑了下眉頭。
“那張大龍可是你親手治好的,他經(jīng)絡(luò)的周整狀態(tài),以及靈根的穩(wěn)定程度,你難道不了解?”公主反問。
“他氣脈周全平整,靈根渾然天成,和那些魔道邪法截然不同?!?p> “張大龍醒來后,我又取了他一瓶血,這次,他的血已經(jīng)徹底純凈,完全沒了以前的痕跡。
你說,如果這魔道功法,被開發(fā)到了極致,能達到這種效果嗎?”說道此處,嘉寧公主也頓生遐思。
屋內(nèi)的兩人進入了短暫的沉默。
“可惜這張大龍…”突然這齊恒之一拍額頭,露出了下棋時的恍然大悟,“主上,這張大龍是不是沒死?”
公主帶著孺子可教般欣慰的笑,點頭說道:“看來你還不算笨,這么奇貨可居的東西!我當然是舍不得他死了?!?p> 這一下肯定,可就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齊恒之腦袋里的問題,是一個接著一個,止不住的往外冒。
看著齊恒之苦思冥想,公主笑著搖頭道:“算了,你別想了,等你整理出問題,怕是天都要黑了。我直接把我的布局,說給你聽吧?!?p> 順了順衣襟,公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了椅子上,悠然說道:“因為我知道雁云衛(wèi)的內(nèi)情,所以在張大龍入府時,我就有了利用他對付宋豪的打算。
這借刀殺人最為簡單!
宋之文這人,雖然有點腦子,但人生終究是太過順利。
他年年輕輕就成了宋家家主,自然是一點氣都不能受,做起事來。肆意妄為,睚眥必報。
我來江寧的這三年,他因為爭風吃醋,手上可沒少粘人命。
我只要對這張大龍足夠好,宋之文就一定會動殺心。哪怕是我的親巾衛(wèi),只要有機會,他也一定會出手。
而只要這宋之文敢殺,就中了這上屋抽梯之計。到時候雁云衛(wèi)找上門來,這宋豪不死,也得脫層皮?!?p> 嘉寧公主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借刀殺人,終究是有心算無心,比較簡單。復雜驚險的是這李代桃僵。
張大龍這一顆好棋,我自然不可能這樣就用掉,所以我謀劃更多的,是如何保全這顆棋子。
在你確定他康復的時間后,我就敲定了一個計劃。
如何在棋子保留的情況下,還能完成借刀殺人?
其實也不難,我只要讓這宋之文,以為自己真的殺了就行。
夜梟這顆暗子,我打入宋府近一年,但那宋豪為人謹慎,始終沒有重用。這倒是為我這次提供了方便。
在宋傲突破至一品后,這宋豪的野心便開始萌動,一直想向其它縣發(fā)展勢力。無奈這蕭家嚴防死守,他一直沒有機會。
只要有野心,這野心就可以利用,我暗地里與蕭家交涉了一番,就有了舟山匪患的這出戲。
這宋豪到底是安逸日子過久了,我還沒拋出第二個餌,他就急不可耐,讓宋傲帶著精銳殺了過去。
此時江寧城內(nèi)已無好手,我只要讓林威遠護行,這宋之文想動手,宋天那個毛小子可不夠看,他必須得用夜梟。
而只要他派這夜梟去,那這部戲的導演可就是自己人了,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哦。”齊恒之頷首一笑,“難怪那天主上你,讓我走官道去舟山,原來是為了引蛇出洞呀!不過這導演是什么呀?”
“這導演就是說書人的意思,我也記不起是哪里的方言了?!奔螌幑鞑蛔杂X的說出了現(xiàn)代的詞匯,隨意找補道。
齊恒之目光凝視公主,正聲道:“還有一事,我不知該不該問。”
“你我君臣一心,任何事情都可問得?!奔螌幑髯绷松眢w。
“主上與蕭家接觸已久,這江寧縣守軍也都已暗中拿下,針對宋家的羅網(wǎng),看來早就編織好了。
若是沒有這林源村一事,這宋豪,主上打算如何處理?”
嘉寧公主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略帶神秘的說道:“這宋家,我已是必殺局??蛇@東吳的這盤棋呀,卻才剛剛開始,這棋盤上的暗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聽到公主這般說,齊恒之已經(jīng)明白了公主的心志,站起來鞠躬行禮道:“主上智計百出,微臣受教了?!?p> 嘉寧公主也隨之站了起來,語氣透著和藹:“恒之啊,你我自幼相識,我一直拿你當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你耿直良善,更喜歡行俠仗義的江湖自由。日后這朝堂上的爭斗,只會更加的陰險齷齪。
如今你幫我殺了宋傲,也算還了昔年的恩情。如若你心中不喜,就回去當你的瀾滄大俠吧!”
公主剛說完秘密,又放齊恒之走,有點劉備白帝托孤時,敲打諸葛亮的意思了。
齊恒之也不是笨人,聽完嘉寧公主這話,立馬跪地俯身:“臣齊恒之,誓死效忠于公主殿下,如有違誓,天道見誅?!?p> 求圣之人,這大道之誓,就是最好的諾言。
嘉寧公主笑著將齊恒之扶起,說道:“何需如此,你既然愿意留下,我就會給你最大的信任。
這一縣一郡,只是開始,我所圖的,可是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