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像電餅鐺一樣上下烘烤著我和大臉,大臉叫張海龍,河北人矮矮胖胖的,褲子總是提不上去的樣子,因為臉大剛來第二天就被老李頭給起了外號,和我一起進的工程組,我們一人抱著一個大箱子在柏油路上行走,大臉在前面呼哧帶喘,半個屁股蛋子曬得通紅,背上像被人撒了尿一樣全是汗堿。
“找個樹蔭歇會兒吧。”我的下巴磕著紙箱子,擠出一句話。
“我們的快點了,還有一半路那,馬上就1點了。”大臉放下紙箱,雙手頻繁的抖著衣服。
“我x,大中午不讓休息,晚上再搬不行嗎?剛吃完飯,熱的快吐了。”
“誰讓人家是頭兒那,人家在辦公室吹空調(diào)吸煙,一句話咱們就得干。”
“走你?!蔽見^力一喊,抱起箱子。
“等等我,再歇會兒。”后面抱著箱子歪歪扭扭追上來的小馬喊著。
我和大臉沒有理會,望著被熱氣扭曲的道路繼續(xù)前進,老李斜挎著坐在地下室門口的自行車后架上吸煙,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的樣子。
“兄弟們辛苦了,趕緊下去歇會,把箱子給你嫂子,她在地下室接你們。”
“小馬,你的多吃點飯,體力不行啊。”老李看著后面的小馬補充說。
地下室的涼氣讓我昏沉沉的腦子慢慢清醒,東子連忙搭了一把手,讓我輕松許多,從辦公室的通道穿過直奔最里面的宿舍。
“你怎么沒有要一間宿舍,這樣你和靜怡就能省下不少房租,你看老李剛結(jié)婚就要了一間?!蔽覇枛|子。
“嗨,我們不是沒結(jié)婚嗎,肯定不行,要是住也只能住集體宿舍上下鋪?!?p> “你也是頭兒,他也是頭兒,這不是按級別來嗎,怎么就沒有你的,辦公室不都是各一間嗎?”
“人家和領(lǐng)導(dǎo)關(guān)系好唄。”東子不喜歡老李討好領(lǐng)導(dǎo),欺壓工人的嘴臉。
“大臉你再跑一趟,把最后那點東西收拾一下搬過來,千萬記得拿上我那雙皮鞋,然后把鑰匙留給那邊的房東,我們先去上班,待會你完事過去?!崩侠詈攘艘豢诓?,拎起工具兜子說。
我嘆了一口氣,把花露水塞進口袋,和小馬準備去庫房,BJ最可怕的不是晚上的蚊子,而是大白天陰涼里黑身子白花紋大長腿的蚊子,寧可在太陽地暴曬,也不愿意去陰涼底下被它抽血。
“等會兒我,我也去庫房拿點東西,老李給你們發(fā)請?zhí)藛幔俊睎|子小跑追上我們說。
“請?zhí)俊?p> “明天晚上請吃飯。”東子從口袋掏出一張紅色的卡片給我們看。
“李頭兒不是在老家辦過酒席了嗎?”
“嗨,誰都知道啥意思,隨份子唄,人家把媳婦兒安排到物業(yè)辦公室上班,負責(zé)報修電話接待,之前哪有這么個崗位啊,報修都是有人輪流值班,這下好了,人家坐辦公室里了,咱們就天天在外面維修吧,甭想吹空調(diào)了。”
“可能咱們級別不夠,人家請我們吃飯覺得跌份兒?!毙●R說。
看到東子的小紅卡片之后,我一下午都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這老李是什么人啊,什么級別不級別的,以他的做事風(fēng)格,恨不得把小區(qū)的人全叫去給他隨份子,隨份子當(dāng)然是人越多越好。
呵呵,直到下班在庫房門口送工具的時候看到老李專門在等我們,才驗證了小馬那句級別不夠,級別不夠的不是我們不配隨份子,而是都懶得給我們那張紅卡片了,直接口頭通知。
“哥哥我結(jié)婚,不能忘了兄弟們,一定的請你們吃飯,明天下班之后我做東!兄弟們可都要來啊,不來就是不給哥面子?!?p> 五點半之前肯定下班的老李,居然在庫房門口待到了6點。
“咱們隨多少錢?”大臉問我。
“咱們不能和領(lǐng)導(dǎo)隨一樣的吧,那會讓領(lǐng)導(dǎo)下不來臺,咱們隨的少了,將來肯定要被穿小鞋。”小馬說。
“以我對老李的了解,越多越好,什么領(lǐng)導(dǎo)不領(lǐng)導(dǎo)的,咱們隨的比領(lǐng)導(dǎo)多,他才開心那。”我摸了摸口袋,捏著一堆零錢說。
“我能不能給他寫個欠條。”大臉也摸了摸口袋,左手摳右手的指甲縫說。
“二百,再多我也沒有,你想想等我結(jié)婚的時候,他指不定在哪呢,同事關(guān)系拉不下臉,意思一下得了,給多少都是白給,他不會念你的好兒。”東子一邊在路邊攤開明星海報,一邊叼著煙。
“不給可以嗎?你的錢不都給我買碎冰冰還有北冰洋了嘛?!毙√切拇钤挕?p> “那以后你可得少吃點,沒錢咋買?!?p> “哼,大哥有錢,每次都給我買兩根碎冰冰,你小氣,說半天才扭扭捏捏買一根?!?p> “那你和她混好啦,干嘛跟著我。”
“海報2元一張,5元三張。”東子吆喝。
“海報2元一張,3元兩張。”斜對面?zhèn)鱽磉汉鹊穆曇簟?p> “我x,有搶生意的,完全沒有區(qū)域保護啊,直接上來叫板,惡性競爭!城管,城管,還管不管了?!?p> 呵呵,城管真的來了,雖然我沒看見人,但從受驚的人群來看,一準是殺過來了,我們不用擔(dān)心,幾張破海報卷一卷坐在屁股下面就完事,城管站在跟前也懶得彎腰,可苦了那幫賣水果的,尤其是買鞋賣包賣服裝的,他們可是重點“打劫”哦不,重點打擊對象。
人群暴躁,雞飛狗跳,只有我們兩個賣海報的還在原地吆喝。
“海報2元一張,5元三張?!睎|子吆喝。
“海報2元一張,3元兩張?!毙睂γ孢汉取?p> 城管隔三差五搞突襲,可也有規(guī)律可尋,過了九點十點,基本就不來了,有一次我居然還看到過一個城管大哥穿著便裝和他媳婦在地攤上砍價買東西。
因為突然來了不速之客,東子的海報沒賣出幾張,我說的不速之客不是城管,而是斜對面那個貨,換個地方他也能賣的很好,干嘛扎堆兒。
夜間的馬路牙子就像是夜市,一整條街的地攤賣什么的都有,尤其是在悶熱的夏夜,吃完晚飯溜溜彎是下班后唯一的樂趣。
“騰個地兒?!币恢荒_踢在我的屁股上說。
我這火爆脾氣,噌的就站起來了。
“大哥你來了。”我笑瞇瞇的說,我怎么也沒想到是錢朵朵。
錢朵朵抱著一個紙箱子,站在我身邊說:“我也來擺地攤了,一整條街都滿了,你們這位置好,守著小區(qū)門口路燈還亮,給我騰個地兒唄?!?p> “當(dāng)然了,你來的這么晚,好地方早就被人占了?!?p> 我急忙把東子鋪開的海報疊在一起,還順手拿了幾張明星海報給錢朵朵做地攤布。
“你怎么也沒拿一塊布,你這些化妝品這么金貴,你就準備擺地上啊。”
東子看著我,眼神有話要說,“重色輕友的東西。”
我的眼神里也有話,“不就幾張海報嗎,回頭給你錢。”
“這些產(chǎn)品是好產(chǎn)品,雖然是個小品牌東西很好用,只是因為提前壓貨,沒有正規(guī)票據(jù),沒辦法拿到店里上架,只能擺地攤了,先把這些沒有包裝的擺出來試試看。”錢朵朵一邊擺放瓶瓶罐罐,一邊嘆氣。
“小糖心呢?”錢朵朵問。
“買碎冰冰去了,一晚上要吃好幾根,我都供不起了?!?p> “碎冰冰來咯,東子哥一根,大哥一根,我一根,二哥一根。”小糖心遞給我們。
“我的這是啥啊!我要碎冰冰?!蔽艺f。
小糖心嚴肅的說:“我媽讓你喝的,說你中暑了,我揣兜里一下午了。”
“藿香正氣水,你中暑了?!卞X朵朵問。
我:“中午午休的時候給老李搬家,有點曬著了?!?p> 小糖心:“我馬上就要沒有碎冰冰吃了,你知道二哥很窮的,那個老李讓二哥明天去隨份子,東子哥也去?!?p> “錢經(jīng)理,你怎么在這兒啊。”一個穿著肥大T恤,腳上掛著人字拖的女人說。
錢朵朵立馬站了起來微笑說:“牛姐是您啊,天太熱出來逛逛哈?!?p> “這是你們店里的化妝品嗎?”
“不不不,這些是我下班之后沒事干鬧著玩兒的?!?p> “你賣的東西準沒錯,我相信你,給我來一套唄?!边@女人在摸兜兒。
“姐別了,您還是到店里買吧,讓老板知道了還以為我背地里搞小動作那,再說店里的產(chǎn)品更符合您更有保障,這種小牌子也就是普通護膚品?!?p> 我聽到錢經(jīng)理就想笑,這也太直接了吧,這名字能不是好的銷售嗎,兩人聊了很久,能看得出錢朵朵不想賣給店里的顧客,以她的顧客資源這些東西很容易就賣出去了,她很委婉的拒絕那人的購買。
“錢經(jīng)理,你咋不賣給她。”
“那是店里的資源。”
“你都下班了。”
“下班也是店里的資源,我不能撬客戶,看來我們的換一條街了,這里認識的人太多了,難免撞上。”
我這才明白她為什么是唯一的金牌銷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