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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74章 她來了

不嫁教書匠 姝娟 4964 2021-05-19 10:05:12

  窗簾外還是黑咕隆咚,但“上崗”時間到了,紅梅坐起來穿衣服。

  上學時她不愿意看老師臉色,她是個守紀律的學生;上班時不愿看校長臉色,她是個合格的老師;做飯時她不愿意看婆婆臉色,她是個誠信的媳婦兒。

  既然做飯是她“分內”業(yè)務,那么做完飯她也就自由了。

  她摸了摸肚子,她的孩子也睡足了,和她一起醒來,他可能做了個空翻。

  她推開屋門,廚房也是黑咕隆咚。

  隱約可見鍋蓋和水舀子閃著寒光,婆婆屋里靜悄悄,除了她和腹中的孩子,所有人都在沉睡。

  她摁動門上的開關,廚房亮了,昏暗的光暈灑在鍋臺上,過去了一趟火車,震得窗玻璃沙沙響。

  這屋里哪哪都冰涼,她發(fā)了會呆,做飯也像一場戰(zhàn)斗,射出一箭接下來就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而那第一箭真令人躊躇!

  她走到鍋臺前,發(fā)出戰(zhàn)斗第一箭,那就是掀開鍋蓋。

  婆婆不同意她用電飯鍋悶飯,老太婆吃撈飯。

  撈飯顧名思義,就是撈,把米煮個半熟撈出來蒸。

  過程極其麻煩,而且要掌握火候,經過千錘百煉,她的撈飯技術已經爐火純青了。

  一番前奏后她開始撈飯,她身子笨重,怕失足跌進滾開的鍋里,就叉開兩腿站穩(wěn),還得提防肚子碰到鍋沿兒。

  開撈時像搶戰(zhàn)機,一笊籬接一笊籬撈,每笊籬都狠勁甩幾下,控凈水分。

  臉被蒸汽氤氳濕透,劉海上全是蒸汽水珠,像是草葉上下了層露。

  一口氣撈完飯,她拄著笊籬才長舒口氣,站直了用拳頭捶捶后腰。

  鍋叉放在鍋里后,她腳下扎穩(wěn)蘊足力氣,像運動員提杠鈴般提起小山般的一大盆撈飯,將它穩(wěn)穩(wěn)落在鍋叉上。

  當鍋蓋一扣時,浩大的工程進入尾聲,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是燒火,這個環(huán)節(jié)算是休息。

  她拿過專屬小板凳放在灶坑前,試探著側身子坐下來。

  灶坑里柴禾嗶嗶啵啵燃燒著,她出神地注視著火苗舔燎鍋底,火焰的光與熱烘烤著她的臉頰,這是寒冷的清晨唯一的暖。

  這個時候,她總是想起過去的一個畫面:

  她坐在小板凳上燒火,一個聲音說:“我給你做一輩子飯,你坐小板凳上看著”。

  她眼前跳動著同樣的火苗,但人與事卻像上輩子的了。

  鍋蓋上騰騰的冒著蒸汽,飯做好了,她扶著鍋臺,一點點站起身,閉了燈。

  窗戶上才發(fā)白,新的早晨來臨了。

  這樣的早晨在布萊克家,是另一番景象。

  他吃完了飯,母親督促他洗漱,督促他換身衣裳,跟在他身后嘮叨:“你表嫂為你的事跑斷腿,你表哥今天逢十本來也可以出攤,為了你都沒出去,你快點,抓緊”。

  他說:“不是九點嗎?這才幾點”?

  母親嗔怪他:“人家姑娘大老遠能來,你還踩點去?

  一旦人家早到呢?那時你還沒到?你以為按時按點是上課呢?

  成不成不說,咱得有那個啥,那個風度!

  表哥他們又不是外人,在他家多呆一會能咋的”?

  他穿上棉服,母親用手掌在衣服后背像熨斗似的“熨”了一遍,又把他調轉身,在前胸“熨”。

  他任由她折騰。

  最后母親滿意地說:“去吧”。

  他往門口走去,母親追出來囑咐說:“人的印象是會變的,別用第一印象取人,那樣會錯過很多好人”。

  他出了房門,二黑跟到大門那里,他站在外面對二黑說:“好好在家,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往表哥家走去,去相親!

  一進表哥家,他們已嚴陣以待,茶水,瓜子擺放好了,屋里暖融融的,還熏著香。

  他心里突然很感動,表哥一家為了他如此熱心,他卻敷衍而來,實在不對。

  心里不覺收起了隨意,多出幾分認真。

  表嫂說起她的相親經歷,依然憤憤不平:“我和你表哥相親時,他沒看上我,嫌棄我沒個好體型,后背渾圓”。

  表哥哈哈大笑,說:“何止沒好體型,長的也難看吶”。

  表嫂如今不但后背圓,肚子也滾圓,說話粗聲大氣,三十多歲的女人已經放任自流。

  她惱羞成怒了:“誰過日子看體型?長得再好看有屁用?

  花好看能吃嗎?還不如大白菜;仙女好看能用嗎?還不如使喚丫頭”。

  她質問丈夫:“你說!有用嗎??。俊?p>  表哥還往前趕,大咧咧地說:“咋沒用?看著高興那就是有用”。

  表嫂急頭白臉了,任何一個女人都想找到價值,表嫂的價值就是實用。

  表哥的求生能力也很強:“你在我眼皮底下晃悠十多年了,我像沒看見似的,好賴都不理會了。

  兩個人齊心協(xié)力往前過日子,想那些虛頭巴腦的沒用”。

  表嫂這才舒坦了。

  她們說著聊著,時間不覺過得很快,表嫂不停地瞭墻上的鐘,八點半了。

  離九點這么近,她穿上大衣說:“我到村口迎一下,我們說好了的,要不她們咋知道來這”?

  她走到門口,停住腳,對布萊克說:“你和我一起去唄?人家能來見你,你還坐屋里等著”?

  他站起身隨表嫂出去了。

  表哥把一直喜笑顏開的臉板下來,看著窗外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禁深深地嘆口氣,男人最知男人心,誰不喜歡漂亮的?

  他們在村東口站下等,他往東北望去,他的學校被雪原包圍,靜靜的悄無聲息。

  往正東看,一條冰雪大道空無一人,只有兩旁的大白楊光禿禿的靜默著。

  在他沉思之際,表嫂急促的說:“快看,來了”。

  他抬頭向那條大道看去,大道上果然出現兩個人影,在田野樹林之間,只有這兩個人影在朝著他們走來。

  人影越來越近,她們也發(fā)現了村口等待的人,加快了腳步往這邊走,表嫂愉快的說:“正是,是她們”。

  她狡黠地說:“你猜猜哪個是”?

  他認真地打量一眼說:“看不出來”。

  那兩個人都穿著羽絨服,一黑一灰,像兩個標點符號,看不清面龐,看身材挺瘦的,羽絨服很合體,都是女的,就這些。

  在距離五十米的時候,表嫂向前迎過去,熱情地說著:“你們真準時啊,不愧是老師,一切都有時間”。

  那邊對他們在村口的迎接很滿意,尤其看見站在原地還有一人,料定是男主角,感覺上就有了第一步好感。

  看得出男方的誠意和懂禮貌,他看見灰衣女和表嫂大聲嚷著寒暄,黑衣女往他這邊專注的看,他猜測這個黑衣人是,是相親女主角。

  表嫂一手挽一個來到了他面前,大笑著說:“看看,這就是我的表弟,怎么樣?一表人才吧”?

  灰衣女說:“這是我妹妹,怎么樣?我妹妹可是人見人夸呀”。

  女主果然是黑衣女。

  男女主角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他瞬間獲取的信息是,這個女子不漂亮。

  表嫂大咧咧地吵吵著:“咱們太著急了,在大道上就介紹開了,回屋再好好介紹,哈哈”。

  她們一行人往表嫂家來,表嫂和那灰衣女在前頭走,他和黑衣女在后頭跟。

  他把兩手插進棉服衣兜專注地走著,突然黑衣女問:“你們什么時候開學呀”?

  言語輕柔,落落大方。

  他說:“正月二十二”。

  她:“今年能在假期里過元宵節(jié)了,去年元宵節(jié)前就開學了”。

  他:“嗯”。

  她又說:“大家都喜歡過完元宵節(jié)上班”。

  他:“是呀”!

  她:“沒到元宵節(jié)總覺得盛世大年沒結束呢,這是人心所向”。

  他發(fā)覺她挺能聊,也挺能拽。

  表嫂打開屋門,兩個女客先進屋了,然后表嫂,最后是他。

  屋里多了兩個人,感覺擁擠熱鬧,表嫂在脫大衣,同時讓座,:“快往炕里坐,熱乎熱乎”。

  女客沒有脫大衣,只是把帽子褪下來,她們淺淺地坐在炕沿兒上。

  表嫂脫去大衣后言語也輕快起來,她笑著說:“我再隆重地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表弟,林森”。

  灰衣女站起來說:“這是我妹妹,唐老師”。這個稱呼挺有趣。

  主角唐老師款款站起,對他大方地說:“你好小林”。

  “小林”說:“你好唐老師”。

  兩個老師正式見面了。

  布萊克離她們不遠不近地坐在炕沿兒上,表哥表嫂在柜子前的椅子上坐著。

  表嫂說:“五里路可不短,冰天雪地的你們真是太辛苦了”。

  唐老師姐姐說:“不累,就當溜達了,我和我妹溜溜達達就來了,正好來你家串個門”。

  表嫂指著那位姐姐轉頭對表哥又介紹說:“我們倆從小光腚娃娃長大的伙伴,各自成家后很少見面了”。

  那位姐姐說:“我這不來看看你嗎?帶我妹妹認認門”。

  聊了幾句之后,表嫂對布萊克和唐老師說:“你們倆跟我到這屋來”。

  表嫂推開里間屋門,把他倆放行進去,然后調皮地說:“沒人打擾,兩個老師好好聊聊”。

  說完把門一關。

  表嫂繼續(xù)和女客聊天喝茶水。

  他和她被關在里間屋。屋里只有他倆。

  唐老師竟讓座說:“坐吧”。

  兩人坐下了,在炕沿兒上,不遠不近。他一直沒看她的臉,她卻坦然地注視著他,說話前先笑了,侃侃而談:“小林,我看見你,一點都不感覺到生疏,你就像我的同事,同事們中那些弟弟,因為我們是同行,這就叫一見如故吧”。

  他問:“你們學校老師多吧”?

  她:“嗯呢,二百來人呢,我們砂糖子是初高中綜合體學校,老師多,學生多”。

  她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優(yōu)越。來自于大地方的人對于小國寡民的優(yōu)越。

  他心里說,沙塘子我總去趕集,他問:“唐老師教什么科”?

  她忸怩了一下,第一次有點難為情,說:“小科”。

  小科包羅萬象,都是學校里的邊緣科目,肯定不是數語外那類的主科。

  她沒說小科里哪一門,肯定拿不出手。

  他沒正眼瞧她,但也有了大概。

  情不自禁地想起心里的她,這個她與心里的她是沒有可比性的。

  這位唐老師長得不水靈。稀疏的頭發(fā)留個齊耳短款,耳朵處盡量蓬松起來。

  她黧黑面龐雀斑點點,被增白粉蜜厚厚地彌住,但粉蜜掉了不少,或者雀斑太頑固,從粉蜜里顯現出來,她的一雙眼睛很小,眼距很寬,眉毛稀淡,用眉筆勾畫得很不內行。

  嘴唇極薄也不鮮潤,唇色暗沉。

  她長地不是一般的丑,也許物極必反吧?丑到極致變成了特色,她的丑長出了喜感,每當她從兩片薄唇里一本正經拽詞時,就像喜劇演員在說冷笑話,令人忍俊不禁。

  他很松弛,完全把對面的她當做個同事。

  這樣她更主動了,親熱地說:“我比你虛長一點,我叫你林老弟行嗎”?

  他有點意外,覺得新鮮,她無聲地笑了,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這是她最大亮點,她娓娓道來:“我高中畢業(yè)就在砂糖子做社辦老師了,一晃有幾年了,我上學的時候酷愛文學,現在癡情不改,林老弟,你有什么愛好”?

  他發(fā)覺她很能避重就輕,把時間的具體都弱化了。

  他:“沒什么愛好”。

  她:“你看,都是我在問,你在答,你也問我?guī)讉€問題吧,我言無不盡”。

  他想了想覺得沒啥可問的,一時語塞。

  她耐心的等著,就像在等一位學生思考如何回答。

  他實話實說:“唐姐,我沒什么可問的”。

  他完全是對單位里老大姐的稱呼。唐姐眉毛一挑,愉快地說:“叫我唐姐就是最好的回答”。

  唐姐不掩飾她很喜歡這個青澀的大弟弟,他身上還帶著少年的純真,眉宇間點染一抹淡淡的憂傷。

  她越看越愛,話就越多。在外間屋人聽來,里間屋里的她倆相談甚歡。

  他估摸著結束時間,又不好意思主動提出結束,暗暗祈禱表嫂快點進來。

  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唐老師很善解人意,她先站起來說:“林老弟,咱們到外間去吧,和他們再聊聊”。

  他如釋重負,他打開門,把她放了出去。

  趁人不注意時,表嫂把他拽到外邊,低聲問:“怎么樣?”

  他面無表情。

  表嫂失望地嘆口氣,但不死心,說:“再接觸一下,大老遠來了,一句話把人家打發(fā)了?”

  表嫂費了這么大周折,一心積極促成他們,而且要把女人實用論落到實處。

  在表嫂出去嘀咕時,唐老師姐妹趕緊嘀咕,姐姐問:“怎么樣?”

  唐老師:“挺好,這么多年最滿意的一個”。

  姐妹倆不再說話,彼此用眼神交流。

  表嫂進屋了,布萊克在外面沒進來。

  唐老師姐妹站起來說:“我們得回去了”。

  表嫂說:“吃完飯再走”。

  那姐妹倆說:“不啦,我們就是當鍛煉了,再鍛煉回去”。

  表嫂覺得應該有個結果,就笑著問:“唐老師你們兩個以后了解一下?”

  唐老師笑而不語,突然很矜持的樣子。

  表嫂說:“我那表弟同意處處看”。她自作主張。

  唐老師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不失時機地說:“那我們就處處看,我們都是同行,當學習交流了”。

  說話得體周密。

  姐妹倆出了房門,布萊克正站在門外,他隨著大家往外送行,唐老師墜在后面與他同行,用帽子遮蓋著滿臉嬌羞與甜蜜。

  在院門外,表嫂說:“唐老師有空就來溜達吧!現在放假沒事”。

  唐老師大方地說:行,我來你家就當到老鄉(xiāng)家串門了”。

  姐妹倆走遠了,表嫂和他到回屋來。

  表嫂贊不絕口:“你們說說,就這樣的人打著燈籠好不好找”?

  表哥難掩嫌棄,溜了布萊克一眼,心里說:“這小子和我當年一個心思”。

  表嫂沉浸在愉快里,哈哈笑了,說:“叫了她半天唐老師真不習慣,小時候我們叫她老丫,還叫唐老丫,后來有個動畫片嘛,就叫她唐老鴨了”。

  兩個男人心照不宣:“這個名字挺配,又丑又聒噪”。

  表嫂正色說道:“唐老師你也見到了,人還是不錯的,多會說話處事呀,不比那些黃毛丫頭強?

  遇到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頭講究吃穿享受,根本不知過日子的門道,娶到家里新鮮一陣后就鬧心了。

  過日子呀可不是一天兩天,那要天長地久”。

  她評價唐老鴨時帶著極強烈的個人色彩,言語之間透著對她自己的肯定。

  她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發(fā)表著人生大道。

  布萊克回家了,屋里只剩表哥表嫂,表哥埋怨她:“你大包大攬的何必?誰都看出來大林不樂意?!?p>  又黯然地說:“他心里有人,誰都看不上”。

  表嫂的機關槍開火了:“男人都是一個味,實心眼對你們好,你們當抹布,人家看不上你們的當寶,天生賤種”。

  她已經較上勁了,非得成全他們不可,還要讓他懂,女人實用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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