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一片城池,所有人都按功行賞……”
“準確地說,我們先要去占領一片土地,而在這之前,先要趕走原駐地上的土著……”
“那是人族最悲慘、最黑暗的一段歲月,幸存下來的人們選擇刻意遺忘,不向子孫講述那段人族飽受折磨的過往……”
接下來的三天,無痕一路上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解子衿一路上唾沫橫飛,無痕經(jīng)常被他說的話迷住,完全忘掉了探查兩旁的風景,一路上一問一答,不覺間來到了城關。
……
城關的青銅大門緩緩打開,發(fā)出沉重的吱呀聲,身披甲胄、持矛掛劍的黑甲武士陣列兩排,安靜地注視著一行人走過,門洞很長,沒有火把、沒有光,過道里寂靜無聲,后面的人雙手搭在前面同伴的肩上,由最前面的兩人提著燈籠引導出關。
四周深黑,如墨汁噴灑開來,耳畔除了行人的腳步聲,就是不時迎面灌來的冷分,風聲輕嘯而過,通道里傳來了悠長的回響,只聽得眾人的心不斷往下沉。
搭在同伴肩上的雙手抓得更緊了些,總是擔心就剩自己一人呆在這里,沒人出聲,沒人敢出聲,仿佛在敬畏著一頭巨大的饕餮,而他們正走在黑沉沉的大嘴里,下一秒巨嘴就要閉上……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朦朧的光線照射過來,瞳孔緊縮,用了幾秒鐘的時間才恢復正常,他們終于可以出去了,沒人愿意呆在壓抑沉悶的過道里。
來到城關外,回頭一掃,只是一眼,無痕的心神就淪陷了進去……
十丈高城,久經(jīng)戰(zhàn)火的摧殘,墻體本是堅固的磚石澆筑銅水鑄成,堅不可摧,然而現(xiàn)在看去表面坑坑洼洼,有些地方向內凹陷,裂成蛛網(wǎng)一般的縫隙,觸目驚心,不知是何種偉力造就了這壯觀的景象。
以無痕現(xiàn)在的眼界見識,很難想象這么高的城墻是如何建成的,那么高,人又是怎么站上去的,還有,又是什么東西能砸出一人高的凹坑……
城墻青銅色澤,有些焦黑的粗長樹樁靜靜地矗立在寬大的壕溝前沿,頂端削尖,斜斜指向前方,它們是城池的獠牙,張開猙獰的大嘴,將膽敢來犯的敵人撕碎,填溝壑,墻上斑駁的痕跡無聲訴說著一段戰(zhàn)火紛飛、鮮血四濺的歷史。
后面的腳步聲變得雜亂急切,來到城關前的人越來越多,一行沒有受過訓練的平民推搡著前進,爭先恐后、喝罵聲此起彼伏,好像一群急著逃離城邑的難民,只看得城外的一眾軍士目瞪口呆,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目睹這種“混亂”了,領頭的將軍騎著一匹健壯黑馬,無奈地搖了搖頭:
“果然是一群烏合之眾,這樣的散兵他可信不過,還是要先捶打一番再說。”
城關外的平原上,有上千人的大軍隊列整齊,他們的陣型正對著城關,擋住了奔涌而出的水浪勢頭,眾人被圍在了城關前的空地上,不敢越過寬大的壕溝,他們前面的吊橋已經(jīng)放下。
后面的人群不知道前面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一個勁地推搡,前面的人不過橋,遲早會被擠下壕溝,底下的尖刺會毫不留情地將來者刺成蜂窩!
從城墻上收回心思,無痕一咬牙,心一狠就邁步向前,當先踏上了黃木色澤地鐵索吊橋,感受著腳底傳來的厚重踏實,一顆懸著的心才跟著放松下來。
無痕越走越有底氣,不再忐忑戰(zhàn)栗,深吸一口氣,冷靜地扎向了面容肅靜、走進了更覺黑壓壓一片的烏云大軍,直到可以清晰的看到盾牌上的獸形圖案,才穩(wěn)穩(wěn)地停下。
不再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放空心思,平靜坦然地抬頭,和騎馬立在最前端的將軍模樣的“黑騎士”對視。
多虧了解子衿這三天的灌輸,讓無痕知道了很多內幕,就比如官府不會莫名其妙地派他們出來送死,有了情報打底,無痕更加冷靜。
玄黑為鎧甲底色,金黃為鎧甲鑲邊,線條流暢、格外顯眼、整個身子被厚沉的甲胄完全包裹,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目光,紅色盔纓、黑色披風在風中招展,威風凜凜……
這位“黑騎士”真的很威武,這是無痕的第一印象。
“你很不錯,歷次出關率先踏上吊橋的人都有大勇,希望你也和他們一樣?!?p> “我部奉命前來押送汝等奔赴前線,接下來,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黑騎士”將領先是上下打量了無痕幾眼,接著抬頭看向城關,那里的人群越擠越多,已經(jīng)有幾個倒霉的家伙從壕溝邊上掉下去了,邊上正有人抱著木樁不撒手,就是不肯上橋……
無痕原地思索了幾秒,轉身朝來路走去,快步來到吊橋邊上,朝對面驚慌失措的人群揮了揮手,大喊道:“我是青州無痕,這邊安全?!?p> 剛才邊上見他孤身一人走過吊橋、現(xiàn)在居然沒事的人們有幾分相信了,彼此對視了一眼,幾個膽大的也學著無痕上了橋,朝他那邊走去,后面的人有樣學樣,紛紛跟上,容不得他們多加思考,后面的人再來幾下,就輪到他們掉溝里去了。
有了示范,人群終于不再躊躇,走上了正軌。
這一次,無痕不再想當然的冒頭了,剛才是情況危急,迫不得已,現(xiàn)在想想有些后怕,背上驚出了一身冷汗,要是這群軍士是敵人,他已經(jīng)被砍成爛泥了。
還是混在人堆里好……如此這般想著,無痕等涌過來的人已經(jīng)很多的時候才匯入人流之中。
一群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如此這般“大軍”的青年再次混作一團,站在了軍陣的前面,他們的人數(shù)比對面多了幾倍,大約一萬人左右,若是從高空往下看,一萬黑點匯成的水流正被一小塊方形黑布阻擋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來城關的一路上,岔路口不時有其他州的征夫加入他們,匯成了浩浩蕩蕩的大軍。
連帶著白衣書生解子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剛才甘愿冒頭,也有被朋友看到的心思,看來是落在最后面了,人群中的無痕和多數(shù)人相同,穿著土黃色的衣服,不像解子衿那么顯眼。
人群匯集,他們當然不傻,也想往兩邊散開,可是軍陣的兩側都有騎兵,人數(shù)數(shù)百,正來回游弋,背著弓箭,橫挎長劍,一看就不好惹。
“青州無痕,出列?!币宦暠?,領頭的“黑騎士”仿佛聽到了無痕剛才的心聲,有些憤怒。
混在人群里的無痕有點錯愕,呆愣了兩秒只得往前面擠,心里那叫一個悔:就不該喊出自己的名字,這下跑不了了。
“將軍。”擠出人群,無痕彎腰拱手認真地朝那位“黑騎士”行了一禮,也不管馬上的他到底是不是真將軍。
“從現(xiàn)在起,你來領頭,跟在這些步卒的后面就行?!辈坏葻o痕答應,“黑騎士”就揮手示意身后的一列士兵前方開路。就這樣,水流又一次地向著前方流淌而去。
很多人不時回頭看上一眼,城關、高墻離他們越來越遠,越看越小,到最后變成了一個黑點,天黑前,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平原的盡頭。
家鄉(xiāng)遠遠地落在了后方,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