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榮華背后
明夏,宸王府
“咳咳……咳咳咳……”
“王爺,你怎么最近總咳嗽啊?是不是染了風(fēng)寒?”
“哪有那么嬌弱?!?p> 府中,夏景宸還在與手下的副將拌著嘴。
“您可別忍著了,屬下保證不笑話您,您還是找個御醫(yī)看看吧?!备睂⒁荒槗?dān)憂的神色。
夏景宸卻不耐煩的叼著毛筆,四處揮著墨玩。
“玄王天天來本王這里,本王有什么病能瞞過他不成?他都說本王沒事,你就別瞎操心了,咱們明夏哪還有比他的醫(yī)術(shù)更高超的御醫(yī)?”
“您說的倒也是……”副將低下了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某氖霞曳ā?p> 至于為什么要讓副將抄夏氏家法,當(dāng)然是夏景宸又闖禍了,副將頂包唄,而夏景玄可是絲毫不帶心軟的,要罰他抄五十遍的家訓(xùn),但是夏景宸哪是一個乖乖聽話的?自然會找別人代抄,而自己坐在這里,無非擺個樣子罷了。
其實(shí)夏景玄也是知道的,他那寶貝弟弟根本不會認(rèn)罰,只不過趁此機(jī)會讓那個副將練練字罷了,副將的字兒實(shí)在有點(diǎn)兒丑得難以辨認(rèn)了……也能讓夏景宸老實(shí)一會兒,乖乖坐在屋里待一會兒,兩全其美!
“誒,對了,我前兩天讓你打聽的事兒,你打聽了沒有?”
“屬下打聽了打聽了,就是公主她們那邊的事情嘛,聽前往周國的使臣和前兩日陛下帶回來的那些侍衛(wèi)說的,公主殿下那邊好像是死了個什么侯爺,還是位高權(quán)重的那種,叫……叫顧什么來著……”
“顧征?!”
“哦,對對對!就叫顧征!”
“還真是……”夏景宸咬著筆桿子,心里不免的擔(dān)憂起來。
“不過是死了一個侯爺罷了,王爺何必如此擔(dān)憂?他又礙不著咱們公主的事兒。”
“哎呀你有所不知啊,那個顧征是周染濯的親信,聽說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交情匪淺,也是周染濯僅剩不多的親人之一了?!?p> 副將不以為然,反而覺得夏景宸的反應(yīng)多余,換做別人,管他是不是親信,既然是仇人,那死了就應(yīng)該高興。
“還有什么消息嗎?”夏景宸問。
“有,聽說那個顧侯還有了女兒,孩子還沒過滿月呢就父母雙亡了,唉,孩子可憐,可是也都怨她父母造孽太多!這如今才遭了報(bào)應(yīng)……”副將一副八卦的樣子,不像能上戰(zhàn)場殺敵的將軍,反而像一長舌婦人。
“不許胡說!稚子無辜……”夏景宸回過去,眼見副將那副眼神,免不了又要跟他嘮叨,“顧征死了,想必周染濯那邊是不太平的,周染濯不太平,那言兒不也就不太平了嗎?再說,那小孩子沒了父母,周染濯定會為她找養(yǎng)母,如今最合適的可不就是言兒嗎?于情,本王和言兒都不會置恨一個孩子,但是予理,言兒也還懷著身孕呢,她哪有那心力……”
“將軍說的是?!备睂Ⅻc(diǎn)了點(diǎn)頭。
好不容易勸好了副將,但萬萬沒想到,就這幾句話,夏景宸又把自己繞進(jìn)去了。
夏景宸猛的顫了一下,突然的拍桌而起把副將都嚇一哆嗦。
“那如果周染濯偏讓言兒撫養(yǎng)!或者……周染濯把氣往言兒身上撒……”夏景宸越想越害怕,幻想都像拉了副簾子似的直直的在眼前轉(zhuǎn)悠,最后終于急了,“不行!本王得去看看言兒!”
話音剛落,夏景宸那急脾氣,提了配劍就要走,嚇的副將趕緊上前攔著。
“哎呀王爺王爺!您別著急呀!您忘啦?陛下前兩天才剛剛?cè)チ酥車?,他回來都說了,公主沒事兒?。≈芑室粫灪脦滋?,哪有空找咱們公主的麻煩,而且那邊殺死顧侯的人是西江的獨(dú)孤氏,又不是咱們公主!”
“哦……這話說的倒是……”夏景宸這才在副將的勸說下,緩緩的坐了回去,可卻還是有難以掩飾的擔(dān)憂。
“王爺不必太過著急,周國那邊有咱們的內(nèi)臣,一有什么消息,他們準(zhǔn)第一時間報(bào)回來,再說了,咱們公主殿下也是小宗師呢,誰能欺負(fù)得了公主殿下?”
“唉,說的倒也是……”夏景宸嘆了口氣,隨后又抬起了頭,“你抄完了沒有?”
“啊……”副將愣了愣,隨后又趕緊答復(fù),“哦!抄完了抄完了……”
“抄完了還不趕緊去練兵!坐在這兒等著我請你啊!”夏景宸毫不留情,剛把人家用完了,馬上又把自己該去練兵的鍋甩給人家。
反正副將傻乎乎的,哪天該他練兵,他早就記不清了,都讓夏景宸欺負(fù)了不知多少回了。
夏景宸笑嘻嘻的看著副將一陣慌忙的跑了,之后這個屋中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笑著笑著,卻又笑不出來了,他的手開始顫抖,從掌肚到指尖,那只手顫顫巍巍的升起,好像是想要扶住自己似的,只可惜手剛剛提到小腹部,他就已經(jīng)忍不住了,猛的吐出一大口黑血,趴在地上一陣狂咳,血濺的到處都是,而與他約定好的御醫(yī)此刻正匆匆忙忙的跑來。
“王爺,王爺!王爺您怎么了?這……這是不是又犯病了?王爺,咱們這事兒真的不能再拖了,微臣無能,微臣真的治不好這個病,實(shí)在不行,就告訴玄王殿下吧!”
“本王早警告過你,不許跟玄王說!”夏景宸真恨不得一拳頭把御醫(yī)打到地底下去,只可惜自己現(xiàn)在一點(diǎn)兒力氣都沒有。
“可是王爺,你也要心疼自己的身體呀……”
“本王的身體,本王自己心里有數(shù)!讓你治你又治不好,不讓你管了吧,你還一天天找事兒!本王心里清楚,就按你說的,本王可能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但你絕對不能讓玄王知道,聽清楚沒有!長公主那邊動蕩,正是用人的時候,怎么能為本王分了心呢?”
“可是公主自有周皇保護(hù),而且身邊還有趙將軍,還有整個天竹閣,陛下前兩日也去看了公主,可是誰來看過您啊……”御醫(yī)老淚縱橫,他明白夏景宸不是故意吼他的,從前夏景宸對底下人多好,所有人心知肚明……如今只是病了而已……
“你少給本王廢話!言兒是本王的親妹妹,本王一個當(dāng)哥哥的,此時無心照顧她已經(jīng)是最大的罪過,難不成還要本王自己去拖累本王的親妹妹嗎?那本王這個哥哥當(dāng)了個什么勁兒?本王告訴你,你最好別壞了事兒!”夏景宸滿臉的怒氣。
“是是……”御醫(yī)顫抖著,眼睛也止不住的發(fā)紅,卻也只能放下藥,乖乖的走出房門去,什么都不說。
夏景宸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能微微站起身來。
這一生過的憋屈啊……
從未想過自己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勞累過度,引發(fā)重癥,積勞成疾,命不久矣……
御醫(yī)說的每一個字,簡直都像是在戳夏景宸的心窩,為什么會偏偏趕上這樣的病呢?也是自己十四歲征戰(zhàn)沙場,如今算來也有六年了……多少次死里逃生,見閻王爺都不知道見了多少回了,每每從閻王爺那里被救回來,如今可算是真的要去閻王爺那里喝茶了,但是卻是真的有一些不甘心的,不告訴夏景玄的原因,是告訴了也沒用,只平添身邊人擔(dān)心罷了,夏景宸自己心里清楚,絕對是救不了了,誰會真正想死呢?為了救自己,他都快把醫(yī)書翻爛了,最后終于在一個偏僻的醫(yī)書中,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就是絕癥,已經(jīng)有不知多少大將命喪此癥。
長久上戰(zhàn)場的人,真刀真槍的往身體里刺,很多次沒有辦法及時的救助,刀尖兒上的各種污泥毒粉紛紛滲入到身體里面,長此以往,神仙都救不回來,怨天怨地都沒用,要怨也是怨自己苛待了自己。
稍微緩緩,夏景宸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又趴在桌子上,把那碗藥喝了下去。
明知會死,但是喝藥總還能延緩些,只可惜自己這一輩子,短暫的一輩子,終究在死之前,不能把妹妹從魔窟接回家中了,這恐怕會是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吧,而第二個遺憾,恐怕是無法再給墨書瑤一個家……
“師父師父師父!”
外頭又是墨書瑤在叫喚,從前的夏景宸,只要聽到墨書瑤的聲音,他就喜笑顏開的,但是現(xiàn)在聽到了,卻恨不得痛哭一場……
早知道不能給她一個結(jié)果,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招惹她,哪怕真的只讓她在趙且臣的府中做一輩子的侍女,至少她還能愉快的活著,如今卻要被自己耽誤。
墨書瑤情已至深,忘掉……不死也要掉層皮……
夏景宸偷偷給墨書瑤議了親,看得出來,明夏禮部尚書,年紀(jì)輕輕的才華橫溢之人,名聲傳遍四江的“小潘安”路云儼,對墨書瑤是有心思的。
真心實(shí)意。
路云儼是個老實(shí)人,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墨書瑤跟了他也會有一個好結(jié)局的吧……
夏景宸想著想著,眼淚真的要止不住的往下流了,前幾日他跟墨書瑤說了這些話,墨書瑤氣的奪門而出,哭了兩三日,都不愿意見他一眼,如今怎么又來了?夏景宸默默擦干了眼淚,看著墨書瑤又闖到自己的身邊。
“師父,你不要再生徒兒的氣了嘛……”
“明明是你在生為師的氣,怎么反倒賴在為師的頭上。”
“可是師父,你要不是生徒兒的氣,為何要把徒兒嫁給別人?”墨書瑤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讓夏景宸看了真是心疼,但卻無可奈何,只好扭過頭去不看。
“為師那不是生氣,為師是心疼你,為師這不是想給你找個好的歸宿嘛……”夏景宸回避著墨書瑤的眼神,可這話,他說著也心疼。
“師父胡說!如果師父真的只是想給徒兒找一個好的歸宿,那為何不自己娶了徒兒?徒兒跟了你才是最好的歸宿??!”
“你瞎說什么呢!我可是你師父……我比你長一輩……這都不是一個輩分,我若娶了你,那不是亂了套了嗎?”夏景宸這話說的吞吞吐吐。
“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之前說什么了……你別無理取鬧……”
墨書瑤忍不住了,“夏景宸,我明白了,你不是生我的氣,你就是慫!罷了罷了,早知你如此,你要是不愿意承認(rèn),我就去跟皇兄說!”
墨書瑤這脾氣性子,跟夏景宸學(xué)的可真是一模一樣,一生氣了,她就拍桌子站起來,說不過就告狀。
“哎!你別去打擾皇兄!”夏景宸剛想攔著,可惜還是晚了,墨書瑤早已跑了出去,他也只能暗自望著墨書瑤的背影嘆息。
其實(shí)墨書瑤早就向夏景笙問過好幾次了,只不過夏景笙也沒能從夏景宸的口中套出什么話罷了,只當(dāng)是夏景宸變了心,要給墨書瑤議親,那就議親吧,反正墨書瑤是他的徒弟,要怎么樣還不就是完完全全的由他定奪嗎?路云儼也是個善人,路家也是個好人家,只是可惜了夏景宸和墨書瑤的這一份感情,終究是沒有結(jié)果了罷了。
人人都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是卻從沒有人想過,鳳凰有沒有自己的悲傷,有沒有自己的難過,有沒有不得已的地方。
若以后,真的有人能知道夏景宸這樣榮華富貴的一輩子,以后還會不會去貪污那些虛榮?榮華背后,往往是那些站在樹底的人看不到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