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生而知之,
雖沒有前世的記憶,
卻擁有前世所以技藝。
出生低微,外室子,還是個賠錢貨。
生母向往著母憑子貴,風塵出生,想要被納入宅院。
于是,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在濟養(yǎng)院的門口多了一個襁褓。
她的生父生了很多女兒,卻沒有一個能夠繼承家業(yè)的兒子。
只要有兒子,她甚至可以肖想被扶正為嫡妻。
生母最終舍不得脫離苦海的誘惑,將別窮苦人家的男嬰替換了自己的女兒。
濟養(yǎng)院的主人是一戶權貴的當家主母。
云舒來的不巧,
前些日子,權貴牽涉到謀反大案之中,如今自身難保。
換言之,
濟養(yǎng)院是家快倒閉了的。
又逢災年,
心善并不能當飯吃。
云舒沒有母奶,喝米湯總算長大一些。
后來,
養(yǎng)濟院終究還是開不下去了,孩子一個接一個的被送走。
有的被人收去,當了死士。
有的被人領養(yǎng),不想,
領養(yǎng)人改頭換面變成了春風樓的老鴇,
比她稍大一點的關姐姐從小就生得美,卻沒想到再見她卻是在她女扮男裝逛青樓的時候被叫出了她的名字。
“云舒?”
“你…”
“你見到我并不驚訝,”
關姐姐,也就是春風樓的頭牌對來此的云舒說,
“我們這種人,察言觀色是我們吃飯的家伙,哪怕是人要死了,也忘不得?!?p> “不用掩飾,你來,怕是找我來的?”
“是?!?p> 云舒一如既往的清冷。
手在案前放下的時候,多了兩錠分量十足的官銀。
鴇母見狀,笑呵呵的揮著帕子走了。
當晚,
春風樓的花魁娘子親自接待了一位入幕之賓。
“我…我那天不是故意的?!?p> 賽貂蟬親自為云舒煮茶,洗茶,將第二道茶送到了云舒的手上。
“你身體本來就弱,又是災年,云奶嬤又…
她的心是菩薩做的,
自個兒活生生餓死了,就是想讓我們可以多活些時日。
說不得,
找到戶心善的人家募了錢,得了名,咱們就能多活一天。
善心棚里的粥,能多喝一天我們也是能活的。
院長一死,她當年的那些堅持沒過多久就煙消云散了。
雨好多天沒有下了,
地里終究是沒了吃食。
卻還有那么一張張口每日張著要吃。
濟養(yǎng)院要散了,大家都說要順著難民潮往京城的方向去。
你那時還太小,
若真的跟著上路,十有八九是要夭折的。
說不定,
淋一場雨,一場風寒就會要了你的命。”
“所以,”
云舒接過茶,慢慢品鑒,
嘴里,
卻說著不太相干的話。
“你就謊稱是我的姐姐,把我賣給一家富戶?!?p> “給富戶家的傻兒子當童養(yǎng)媳雖然苦,但你總能活著?!?p> “比起易子而食,被人偷偷換出去要強。”
“賣成童養(yǎng)媳是比賣丫鬟得的錢多。
前一個,
雖然聽起來不好聽,但是待你成了親就是正頭娘子,生了男孫,你的地位就穩(wěn)定了。
后一個,
卻是從良家入了賤籍的?!?p> 賽貂蟬問心無愧的看著云舒說,
“云卷,你記得嗎?
她后來卻賣給富貴人家當丫鬟。
沒兩年,不知道惹了主母怎么不高興了。
尋了個由頭,在院中活生生給杖斃了。
我忘了,
你那么小,還不記得事。
災年人命賤,多的是比你大的,比你會干活的小丫頭。
哪怕是濟養(yǎng)院里,都是求一條活路,免不了拉踩。
肚子里沒有一頓飽飯,誰還顧得上別人?!?p> “你這張嘴,就是用來說話的?!?p> 云舒笑盈盈的看著賽貂蟬說,
“我雖不記事,但你拿了錢財歡天喜地的樣子,還是清晰得很。”
“那可是賣了我才得來的銀子,不過十八年寒暑,又有誰會忘干凈?”
“銀子我可是一分錢都……”
“沒有拿出來?!?p> 云舒在賽貂蟬眼前施了個仙法,剛剛溫好的茶水自個從紅泥小爐上升了起來。
仙人倒茶不知道會不會如她般奢侈的隨意動用仙法,
但露的這一手,效果看上去不錯。
賽貂蟬的一張能說會道指黑說白的櫻桃小嘴霎時間沒有了言語。
“你不是什么好人,”
云舒指使茶壺給自己續(xù)了一杯茶水,對賽貂蟬說。
“我也不是?!?p> “富戶的女主人刻薄,童養(yǎng)媳使喚得連丫鬟都不如,大抵是草芥一樣的東西吧?!?p> 云舒回憶了一下,
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個好看的弧度來。
“地主家的傻兒子什么都傻,行夫妻之事卻不傻。
家里并不是沒有過童養(yǎng)媳,你猜猜她們是怎么死的?
你以為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明明都活不下去了,
卻沒有一家把自己妙齡的女兒送到這里來?”
“我不是故意逃的,
哪怕是才幾歲的孩子,他們的空都不放過?!?p> 云舒淡淡的說,
“該死?!?p> “今日一見,”
花魁娘子不愧是久經紅塵的,短短片刻,便就恢復了鎮(zhèn)靜。
“你是來取關姐姐性命的?”
“我是來道歉的。”
云舒的臉閃過一絲不自然的尷尬,
“關姐姐以為,你是怎么被賣到青樓來的?
送你出去的人又不是養(yǎng)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
當真分辨不出當家主母的嬤嬤同風塵氣永遠刻在骨子里的鴇母媽媽?”
“當年我少年心性,只想著后院里的三十八具少女遺骸。
卻沒想到,殺了這個惡人一走了之,別人報復不了我卻連累了賣我來的你?!?p> “也不是,
我其實是故意的。
你卻也怪不得我,賣我的錢,你昧下了,只說是我自己走失了。”
云舒淡淡的嘆了口氣說,
“所以,
你代替我被賣到了這里。
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就算你能力再強,替他做的事情再多,
又如何?”
“我從不喜歡糖果糕點,
你同我們這些小孩子平日里接觸不多,竟會想著用這兩樣把我誘著出了濟養(yǎng)院的門?”
云舒釋然一笑,
“當年,
我何嘗不是相信著你。
凡事從跡不從心,
我信你是個好的,
想看看你到底是會把我怎么樣罷了?!?p> “你就是來對我說這個的?”
“我是來查案的,順便來見見故人。看見你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p> 云舒將茶杯放下,對花魁娘子說,
“想贖身嗎?”
“你不是說,”
花魁娘子嫣然一笑,不似墮入風塵倒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看見我活得好好的,你就放心了嗎?”
“我放下了?!?p> 云舒起身,走到門邊上并沒有停,直徑開門離開。
“今天在你眼前露的這一手,我當年就會了。
你們一個個明明都不用挨餓受凍的,除了錦瑟姐姐卻沒有一個人真的為我們這些小孩子想過。”
“害錦瑟的人不是…”
“所以,你還好好活著?!?p> 是我。
文曜帝君聽見云舒勾了勾唇,在心里說。
她那樣的貴女,
若非假死脫生,如何能躲過追查作為閑庭郡王最后的血脈活著留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