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英——我媽媽的小學一年級同桌。
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媽媽也只有小時候見過。
因為她后面就去世了,應該是被鄰居砍死,死在她舅家的玉米田地里。
絲毫不顧及明晃晃的月光,滴英的嘴巴被他的一只大手捂著,然后索性放開,任由她大喊大叫大哭。反正最后只是沒了動靜,沒啥的,反正她的聲音會在風里揉碎,會被嘰嘰喳喳的鳥叫比下去,會在鄰居愈發(fā)的折磨里奄奄一息。
滴英是一個會偷東西的小孩,班里的其他同學說的。奇怪的是,我媽媽和她坐的那一個學期里,什么東西都沒被偷過。老師的表不見了是她偷的,同學的水筆不見是她偷的,新買的作業(yè)本不見了還是她偷的……甚至連書包里的水果糖她都要偷。同學丟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她偷的也就越來越多了。因為老師的表不見的時候,從她的包里搜了出來,當著全班的面教育了她,到也沒怎么為難她,只是被罰蹲了一下午的馬步。這才半節(jié)課,她就搖搖晃晃好多次了,老師決定了還是減輕處罰,只是叫她做深蹲。這樣子,有起有落,應該不至于出現(xiàn)大問題,而且蹲下、起來都有可乘之機,可以休息休息一下。班里不過幾十個孩子,被她這一耽誤,放學不得不延幾分鐘了。走的時候,大家有的對她翻了白眼,有的嘻嘻笑著,有的做了鬼臉。盡是小孩般的天真爛漫可與愛。那天是我媽媽值日,她是班長,她看到滴英從頭至尾一句話也不說,也沒啥表情,只是沉默的接受著,沉默的呆立在原地。也許吧,為了更好的值日,我媽媽問了她:“滴英姐,還不走呀?放學了??禳c回家吧,你弟弟該吵著見你了?!?p> 都是一個村里的,大家相互之間也是互相認識的。這時滴英才慢慢緩過來:“哦,對啊,我先走了啊。”我媽回家的時候,路過他們家,看見她弟的手上,她的手上都畫著手表,她們畫的真丑。拿碳畫的能有多好看呀?這個孩子呀,她爹在大前年下礦井死了,母女倆被趕回了娘家。次年底她媽生下她弟弟,然后跑了。聽說弟弟是鬼胎,不過她可不怕鬼,反而還和他很是親近,家里只有一個瞎子外婆做點針線活,靠舅舅家給的大米維持生計。媽媽不見了,外婆愣是哭瞎了,她倒好不哭也不鬧。
不過她死的那天,應該是吼得撕心裂肺的。后來有人說,怪不得,那晚路過隱隱聽到小孩的哭喊聲,以為是厲鬼哭啼,誰曾想是她呢?不過是她,也還好啦,這樣子娃的東西總算不會丟了,三天兩頭的丟東西,做大人的也不好明面去罵她呀?更何況,這娃家里苦呀,這樣倒也好,老婆子的針線可以少忙些了,畢竟她秀的真的不好。要不是村長說,就那小窟窿用得著補嘛,就算補,家里的婆娘也會的。有意思的是,村長的衣服那哪會破呀。不過,江華那小子,有兩把刷子呀,可憐那男娃娃了。娘跑了,這下好了,這一鬧,爹和姐姐都沒了!滴英啊,也算乖巧懂事了,要不是老師手表的事,沒誰會覺得她會偷東西。畢竟一回來,就跟著舅媽家去砍柴呀,去拾豬食,九歲才上的一年級,反倒是村長的女兒小蓮招人恨呀,那模子隨了她爹。
滴英死了大概一年,她媽總算回來了。發(fā)了瘋,天天拿著石頭砸江華的家,出了這檔子事,早搬走了,江華也去牢里頭了,她這樣砸是沒用的。哦,滴英死的那年,江華19,滴英弟弟出生那年,江華17。值得開心的是:班里再也沒有任何人丟東西了。一向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小蓮在滴英死后,突然變了個人。每天只是用功讀書,聽說后來當了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