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990
加盟帕萊索快一年了,訓(xùn)練,比賽,訓(xùn)練,比賽,日子過得與從前一樣,所以也說不上什么適應(yīng)不適應(yīng)的。
不過,相較于高樓林立的于利斯,帕萊索這片土地是古老的。
小小的城鎮(zhèn)內(nèi)坐落著上百座歷史贈予時光的遺跡,青瓦石墻、莊園古堡比比皆是,剛來到這里時,蒂埃里還以為自己坐時光機穿越回了中世紀。
一說起這里,龐扎的兒子馬蒂厄總是非常的自豪,這個胖胖的孩子總是這樣介紹著這座城鎮(zhèn):
“別看我們的帕萊索又小又老,這里可是喬治·桑和亨利·龐加萊住過的地方,喬治·桑的《魔沼》是在這里寫的,龐加萊的《天體力學(xué)新方法》也是在這里寫的,怎么樣,厲害嗎,你們于利斯有這樣的人物嗎?”
被人遺棄的于利斯自然是沒有這般厚重的人文氣息的,所以每每聽見他這樣介紹時,小小的自卑感總會冒上心頭。
一縷清風吹進了圣馬丁教堂,將屋外的花香也帶入了鼻腔,蒂埃里的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閉著眼低聲問道:“馬蒂厄,你說我們這樣做有用嗎?”
“閉嘴,咱們這是在禱告呢,你沒見大人都這么做么?!迸峙值伛R蒂厄低喝一聲,繼續(xù)閉著眼虔誠地祈禱。
蒂埃里輕聲嘆氣,扭著身子,他實在是不想繼續(xù)在這里禱告了,因為自己已經(jīng)快站了半個鐘頭了。
“蒂埃里,耐心點,主會聽見我們的聲音的?!?p> 另一個孩子的說話聲從身后響起,這是是喬納森·澤比納,雖然年紀要比自己小一歲,個頭卻比自己還高上不少。
澤比納和馬蒂厄是自己加入帕萊索之后,新交上的朋友,他倆的球技出類拔萃,是整個球隊最具希望的未來之星。
當然,這是在自己加盟球隊之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他才是這里的核心。
來到球隊后,龐扎的兒子馬蒂厄成為了他最好的鋒線搭檔,他們倆聯(lián)手在這個賽季斬獲了72粒進球,幫助球隊輕松地拿下了地區(qū)聯(lián)賽冠軍,只不過,其中53粒都是自己射進的罷了。
這也無可厚非,因為在龐扎的戰(zhàn)術(shù)體系中,蒂埃里是主攻手,而兒子馬蒂厄只是架僚機。
而站在身后的澤比納,則更為強悍,司職右后衛(wèi)的他在這個賽季竟然一次也沒讓對手突破過。
這孩子雖然身材高大,卻并不笨拙,反應(yīng)速度極快,一但跑起來虎虎生風牛也拉不住。在他身上,蒂埃里似乎看到了昂利的影子,自然也與他交上了朋友。
“主要是真能聽見,那這么多人都向他禱告,聲音多起來跟蒼蠅似得,他不會煩嗎?”站不住的蒂埃里又低聲嘟囔道。
他話剛說完,便突覺頭頂涼風襲過,接著腦袋便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你個于利斯來的土老帽懂什么!”馬蒂厄側(cè)過了身來,胖胖的小嘴嘟著,氣急敗壞地大喊道:“都怪你,主連我們跟他說什么都聽不見了,于利斯的瘦猴子!”
蒂埃里聽他一直罵著自己,心中自然不滿,脾氣上來了一下子也吼了回去:“帕萊索的土包子,說誰土老帽呢,說誰土老帽呢!”
“我就說你這個土老帽!”馬蒂厄聲音更大了,“你們于利斯只知道修樓,不知道學(xué)文化,可不就是一幫土老帽嗎!”
蒂埃里不服氣,又吼了回去:“我們于利斯修樓怎么了,你們帕萊索有我們那樣的高樓嗎,有我們那樣的普拉蒂尼球場嗎!”
他話一出口,旁邊的馬蒂厄反是笑了:“高樓怎么了,你們于利斯喬治·桑住過嗎?龐加萊住過嗎?出過什么名人嗎?”
“怎么沒出過!”蒂埃里想也不想,直接反駁了回去。
馬蒂厄更得意了,笑著問:“好啊,那你說說都出過誰???”
“出過……”蒂埃里方才只是順著火氣就上去了,而當馬蒂厄再細問時,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于利斯究竟出過那些名人。
他想了一會兒,看著馬蒂厄眼里的笑意越發(fā)張狂,索性心一橫,脫口道:“出過一個法國國腳,你不知道嗎?”
馬蒂厄被問的一愣:“誰,我怎么沒聽說過?”
蒂埃里仰起了圓圓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蒂-埃-里-亨-利”
這次,馬蒂厄與澤比納都愣住了,頓了一瞬,兩個孩子對望了一眼,然后又一齊盯著蒂埃里。
“哈哈哈哈,你……你說什么,我……哈哈……我……”馬蒂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搭著澤比納的肩膀,“澤比納,我見過不要臉的,可……可還沒見過這小子這么不要臉的?!?p> “嘿嘿”,澤比納也在笑著,不過臉上的笑容卻不似馬蒂厄那般張狂,“行啊,蒂埃里,你以后要是能進國家隊,可別忘了在主教練面前給我和馬蒂厄說說好話,把我倆一塊兒帶進去。”
蒂埃里聽出他們話里話外都是在嘲笑自己,一股怒火瞬間沖上胸膛:“我!”
他只吼出了一聲,便不再往下說了,強壓住火氣,轉(zhuǎn)過身去不看他們,只在心中暗暗發(fā)誓:我以后一定得進法國隊,給這兩個白癡好好看看。
馬蒂厄和澤比納又笑了一會兒,見蒂埃里沒反駁也沒爭論,頓時便覺得索然無味。兩人也不再笑了,十指交叉繼續(xù)祈禱:
“主啊,賜予我智慧與力量吧,讓我們拿下明天那場與南特的決賽……”
三位孩子虔誠地祈禱著,陽光透過教堂屋頂?shù)牟噬AЩù罢樟诉M來,如圣潔之光降臨,將孩子臉上映成七彩斑斕模樣。
——
“孩子們,你們好好聽聽,看臺上的那些觀眾是怎么看我們的?”
“他們說,南特在法甲,他們是強隊還拿過聯(lián)賽冠軍,而我們帕萊索還在業(yè)余聯(lián)賽混日子,這根本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p> “見鬼!南特是拿過法甲冠軍,但那已經(jīng)是7年前的事情了,并且,那是成年隊的事情,成年隊關(guān)我們什么嗎?”
“去他媽的成年隊,去他媽的南特,去他媽的帕萊索,我們是帕萊索U14梯隊,他們是南特U14梯隊,既然都進了決賽,那就證明我們都一樣,都是兩只腳上踩一雙球鞋,誰強誰弱?那是白癡才會考慮的事情!”
“我們今天只考慮一件事,進攻,進攻,進攻!狠狠踢他們的屁股,給這幫只知道在盧瓦爾河邊種葡萄的家伙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足球!”
法國西部分區(qū)U14青年杯足球錦標賽現(xiàn)場,帕萊索市政球場內(nèi),龐扎站在場邊拉著公鴨嗓,正在進行最后的訓(xùn)話。
他的聲音很難聽,尤其是在扯著嗓子吼的時候,往常孩子們聽見他講話時都會偷笑,因為那聲音簡直和動畫片里那個穿水手服戴海軍帽的鴨子唐納德一模一樣。
然而現(xiàn)在,這里沒有孩子想笑,聽見他的訓(xùn)話后,每個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團烈焰熊熊燃燒。
蒂埃里站在中圈舉目四望,人群稀稀拉拉的坐著,大約有一千左右,盡管離填滿球場還差得很遠,但已經(jīng)是他加入帕萊索以來,看到觀眾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了。
人們或是高聲呼喊加油助威,或是抱手靜坐冷眼旁觀,或是手持小本寫寫畫畫,甚至還有對兒情侶在看臺上相擁熱吻談著戀愛。
蒂埃里十三歲了,可他還是搞不懂那些大人為什么要戀愛,更不懂這對兒情侶為什么非得來球場談戀愛,連哥哥維利和他女朋友,都知道往人少的地方跑,去創(chuàng)造兩人獨處的世界。
他盯著那對兒情侶,可邊上還有位觀眾的動作比他倆更為夸張。
那是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發(fā)白的牛仔褲上套著件單皮夾克,夾克很舊了,左肩上的那道被劃破的口子隔很遠都能看見。男人渾然不覺,依舊站在那對兒情侶邊上手舞足蹈呼喝著什么。
球場太鬧了,男人說的話蒂埃里根本聽不見,但他卻知道那男人喊的是什么:
“蒂蒂,直接帶球往上沖,讓他們好好瞧瞧未來的法國國腳!”
蒂埃里再清楚不過了,父親托尼每逢比賽開始前,都會這樣喊上一句。
呼——
一聲洪亮高亢的長哨響起,比賽開始了。
今天,龐扎為這場決賽準備的戰(zhàn)術(shù)依舊是4-4-2,由自己的兒子馬蒂厄與蒂埃里搭檔雙前鋒,頂在進攻線的最前面。
而在兩人的細分站位中,胖胖的馬蒂厄則更為靠前。
這孩子是典型的“靈活死胖子”,盡管身材并不高大,但強在“噸位”厚實“吃水”極深,腳下技術(shù)也是敏捷靈活,在龐扎講究地面推進的戰(zhàn)術(shù)體系中,他的作為甚至比一位支點型高中鋒更為有效。
在蒂埃里沒加入帕萊索之前,馬蒂厄既是他們的橋頭堡,也是他們的重機槍,這位進球助攻兩手抓的靈活死胖子吸引了大量球隊的注意。
一年前,甚至連巴黎圣日耳曼都曾想將他招入麾下,遺憾的是最終未能成行。
因為他的父親龐扎認為:
馬蒂厄從小就是在帕萊索出生的,這里是他的家鄉(xiāng),他在這里每周訓(xùn)練3次,周末還有比賽。隊友相互間十分了解,而且關(guān)系很好,沒必要把他送到大球會的青年學(xué)院,在自己的調(diào)教下,兒子同樣可以成長的非常好。
蒂埃里到隊后,龐扎為球隊戰(zhàn)術(shù)做了重大調(diào)整,由4-3-3變?yōu)?-4-2,又小又瘦的蒂埃里自然站在了馬蒂厄的身后,承擔場上二前鋒的職能。
他的盤帶、跑位、速度、射術(shù)都強于馬蒂厄,恰巧馬蒂厄的身體、持球、助攻又強于蒂埃里,這對兒新生的鋒線組合一拍即合,在場上如兩匹烈馬般摧枯拉朽,帶著帕萊索U14梯隊躍入了整個法國青年梯隊的第一集團。
聽見裁判哨響,蒂埃里心領(lǐng)神會,一腳將球開出傳到馬蒂厄腳下,自己則飛快地跑向?qū)κ趾笮l(wèi)線,等待球隊整體壓上。
從開場第一秒就要占據(jù)優(yōu)勢,一直進攻,不斷進攻,直到終場哨脆響為止。
龐扎的進攻足球理念,如今已滲透入球隊的每一處關(guān)節(jié),孩子們不怕失敗,只怕不能進攻。
幾個呼吸間,蒂埃里已經(jīng)跑到了對方后衛(wèi)附近,他在越位線之間徘徊,不停地尋找可能出現(xiàn)的防守空當,同時等待傳球的到來。
可是,十多次呼吸過去了,他還是沒能等來隊友的傳球。
馬蒂厄他們在搞什么?
他停了下來,回身望去,只見皮球依舊在中圈附近來回移動,雙方在那邊堆集了不下十名球員,球權(quán)在彼此間不斷易主,顯然是爭搶的異常激烈。
南特到底是法甲勁旅,從他們的U14梯隊身上就可見一斑,紀律、團結(jié)、強悍,雖然都是些孩子但極具戰(zhàn)術(shù)素養(yǎng),這樣的青年梯隊自己從小到大只見過一次,便是八歲那日在王子公園球場的那場表演賽。
思慮間,南特的后衛(wèi)線驟然整體前移,蒂埃里一下被甩到了越位位置,他趕緊回跑,試圖重新找到防守空當。而當他找好位置落位完畢,卻見中圈附近背身拿球的馬蒂厄陷入了重圍。
他背倚著一個,左臂還靠著一個,皮球在他兩只粗腿之間磕磕碰碰,不僅無法更進一步,而且他整個人還撅著屁股搖搖晃晃起來。
蒂埃里從未見他如此吃力,心知不妙,連忙撒腿往回跑,邊跑還邊喊著:“馬蒂厄,右手邊,我在,傳球!”
聲音落入馬蒂厄耳中,他苦笑不已,能護住不失球已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現(xiàn)在哪兒還有力氣把球傳出去。
只是,現(xiàn)在不傳球權(quán)必失,他一咬牙,又憋了一股勁用力將屁股向后再撅了三分,堪堪擠開背后的防守球員后,撥球轉(zhuǎn)身,他沒有功夫再去瞧蒂埃里的位置,照著喊話聲傳來的方向?qū)⑶蛞煌疲瑐髁顺鋈ァ?p> “糟糕!”
蒂埃里大叫一聲,馬蒂厄那小胖子雖然沒看自己,但傳球的路線卻是分毫不差,皮球貼著草皮,直直向自己這邊滾來,正常的話,是可以傳到自己腳下的。
然而,他倆中計了……
皮球滾至半途,也不知對方從何處閃出一名球員,分毫不差地卡在防守路線上,沒用半點功夫,便輕松得到了球權(quán)。
圍城必闕的戰(zhàn)法,移到綠茵之上也同樣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