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回程
三個月后,蒂埃里獨自一人走在維多利亞沙灘上。
平緩的海岸,細膩的海沙,清爽的海風,瞧著那些閑適地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的游客,聽著那些大人孩子嬉鬧在一起的聲音,心里說不出的舒服。
他想,他愛上了加的斯這座小城,也愛上了維多利亞這片沙灘,這個地方給他的感覺,就像拉代西拉德島那般親切。
加的斯是伊比利亞半島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公元前1000多年,它便從這塊三面臨海的狹長半島上誕生了。
如今,這里是西班牙本地人旅游度假最常來的地方之一,因為這里既有典雅壯麗的古城,也有可愛迷人的沙灘,而最重要的是,加的斯人熱情好客幽默大方,和游人們自然熟的他們會和你開各式各樣的玩笑,在這里過上一天,往往比看一場喜劇電影還要令人心情舒暢。
蒂埃里時常會這樣想:
幸好我是在加的斯受的傷,不然真不知道該怎么度過這段漫長又煎熬的時期。
在清爽明媚的陽光中走著,褲兜里塞著的那部重的像磚頭似得手提電話忽然響起了鈴聲,他掏了出來,按下接聽鍵,聽筒里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沉厚的嗓音:
“嘿,小不點,我到赫雷斯機場了,現(xiàn)在正在出租車上,大概還有半小時到加的斯,哦哦哦…司機先生剛告訴我用不著半小時,他說他開出租二十多年了,是司機里的馬拉多納,無論堵不堵車他都能起飛,哈哈,總之,我快到了,我們待會兒在哪兒見面?”
“嗯……”蒂埃里想了一會,“你告訴司機把車開到維多利亞沙灘,我會在馬路對面‘圣伊克爾’酒店大堂等你?!?p> “行,那我們待會兒見?!绷硪活^的男人掛斷了電話。
收起磚頭似得手提電話,蒂埃里又在不遠處的運動場邊上看了會兒沙灘足球,今天在這里踢球的是幾個十來歲的孩子,他們踢得很亂,但每個人卻都很開心。
看到他們踢球,蒂埃里又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在于利斯普拉蒂尼球場上踢野球的事情,臉上不覺露出了一絲微笑。
接著,他又饒有興趣地把這些孩子和當時自己的那些小伙伴進行對比,發(fā)現(xiàn)他們的天賦都不如自己的朋友,但那個站在門前的孩子撲球似乎還不錯。
孩子看起來十歲出頭,身高并不怎么高,身體看上去也很瘦弱,所有孩子都赤裸著上身,唯獨他還穿著件白色短袖。
由于他是門將,需要頻繁地倒地撲救,所以那件白色的短袖上已經(jīng)沾染了不少泥沙,再加上汗水混合其間,他看上去就像是剛從泥塘里爬起來一樣。
饒是如此,孩子依舊是把白色短袖穿在身上,一種特有的堅定眼神一直鎖定著皮球,這樣的眼神蒂埃里之前只見過一次,那是幾年前,在U15國少隊的比賽中,面對那個名叫布馮的意大利小門將。
于是,他又站在場邊看了二十來分鐘,發(fā)現(xiàn)這身穿白衣的孩子除了獻上了數(shù)次不可思議的撲救之外,他所把守的大門竟也是一球未失。
場上的比賽很快結(jié)束了,孩子們各自散去,那個身穿白色短袖的小門將也走到了兩個大人身邊,看起來應該是他的父母。
蒂埃里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見一段對話傳來,三個月的加的斯生活,也讓他多少學會了一點西班牙語,他本就對那小門將有些好奇,于是豎著耳朵聽了一聽,不過最多也只能聽懂幾個單詞:
“伊克爾”、“我們”、“旅游”、“不用這樣”、“馬德里”、“少年隊”、“比賽”、“受傷”、“不好”。
奇怪,伊克爾?這名字在西班牙有什么特殊含義嗎,怎么取這名字的人這么多?
聽見這小門將竟然和自己的朋友同名,蒂埃里不禁笑出了聲。他無聊地想著,如果自己沒有受傷,那么現(xiàn)在一定會去和這個伊克爾踢一場,看看究竟是哪個伊克爾更強。
思考間,那位也叫伊克爾的孩子早已隨著父母走遠了,蒂埃里忽然想起自己還等去街對面的“圣伊克爾”酒店等人,一拍腦門,快步走了過去。
走過沙灘,穿過街道,又沿著商店街主路走了四五分鐘,“圣伊克爾”酒店招牌出現(xiàn)在眼前,他推開旋轉(zhuǎn)門,走了進去。
左右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開始給自己打電話那人已經(jīng)到了,正坐在大堂沙發(fā)上,饒有興趣地看著手里那本《加的斯旅行指南》。
“嘿,昂利!”,蒂埃里高喊一聲,興奮地揮著雙手,向著沙發(fā)跑了過去。
昂利聽見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埋頭看書的腦袋噌的一下抬了起來,見到蒂埃里后,也起身迎了過去,與他擁抱在一起。
“嘿,小不點,不錯啊,這腳都能跑步了,來來來,再給我走兩步,走兩步!”昂利咧嘴笑著,再次露出了他那一口白牙。
蒂埃里沒理會他的玩笑,反倒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環(huán)抱著雙臂,抱怨著:“你可算是來了,在這里閑了三個月沒球踢,我無聊得恨不得馬上去死?!?p> “大可不必。”,昂利大手一揮,坐在了自己邊上,“想要踢球直接轉(zhuǎn)會伊克爾他們的加的斯啊,你看看,人家對你就像是對待上帝,從VIP病房到VIP套房,我保證,路易十六也沒你活的舒服。瞧瞧,現(xiàn)在連手提電話都用上了,大金主伊克爾真是慷慨,連我都想轉(zhuǎn)會加盟加的斯了,我……”
他話還未講完,不遠處,一陣爽朗笑聲倏然打斷了他的玩笑:“哈哈哈哈,昂利,你只要轉(zhuǎn)會加的斯,我就把這酒店都送你!”
不知何時,伊克爾出現(xiàn)在了大堂柜臺前,正張開雙臂,熱情地向沙發(fā)上坐著的兩人走來。見他來了,昂利又起身走過去,擁抱一下之后,拉著他在沙發(fā)邊坐下。
“哈哈,伊克爾,大夏天你穿一身西裝不會熱嗎?我之前還納悶你那天為什么會約我們賽后在更衣室見面,原來你小子現(xiàn)在發(fā)達了,都成加的斯隊的老板了?!卑豪皇止创钪募绨?,一邊爽朗地開著玩笑,似乎一點也不見外。
西裝革履的伊克爾,似乎也不在意昂利黝黑臂膀上流淌的汗液,也用手臂搭著他的肩頭,笑道:“昂利,我可不是什么老板,準確地說,我是加的斯足球俱樂部董事會的一員,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股東?!?p> “蒂埃里,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昂利又咧開了嘴,“小股東?加的斯城里擁有一家豪華酒店,三家飯店的資本家,我要是哪天能當上這樣一個小股東,踢球什么的都下地獄去吧!”
蒂埃里笑著點點頭,正如昂利所言,伊克爾這位自己兒時的朋友,如今已成為一位名副其實的大老板了。
伊克爾之所以會離開于利斯,是因為父母要回國了,而父母之所以要回國,是因為需要繼承家族里的產(chǎn)業(yè)。
在“地獄之城”于利斯,伊克爾的父母城市里面少有的富人出身。
年輕時,向往自由的他們遷居自由的法國尋找自由的生活,在于利斯住了近二十年后,才因為家族產(chǎn)業(yè)繼承問題被迫回到了西班牙加的斯。
回到加的斯又居住了幾年,伊克爾長大成人完成學業(yè),向往自由的父母,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這份產(chǎn)業(yè)扔到了兒子的頭上,然后遠赴阿根廷,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繼續(xù)他們自由之旅去了。
所以之后,本有著職業(yè)球員夢想的伊克爾,被迫退役繼承家業(yè),過上了人們向往的富翁生活。
然而這種富翁般的生活卻并不是伊克爾向往的,但延續(xù)百年的家族產(chǎn)業(yè)卻不得不有人來繼承。
打理家族產(chǎn)業(yè)幾年之后,為人熱情商業(yè)頭腦也不錯的他很快讓生意走上了正軌,閑暇之余,總算有時間繼續(xù)自己的足球夢想了。
只是,多年未經(jīng)專業(yè)訓練的伊克爾如今再想成為一名職業(yè)球員,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他只能通過其他方式逐夢。
前年,加的斯足球俱樂部換屆改革,他也正好把握住了這個機會,投資球隊,成為了董事會中的一員。
蒂埃里手術(shù)之后不久,南特隊結(jié)束集訓返程法國,在伊克爾的盛情邀請下,他沒有隨隊回國,而是留在了加的斯繼續(xù)養(yǎng)傷。
因為在這里,自己能得到比回法國更好的康復治療。
為了留下自己,伊克爾不僅讓自己過上了衣食無憂如貴族般的生活,還全權(quán)出資,請來了西班牙國內(nèi)最好的醫(yī)生與康復訓練師,幫助自己盡快恢復,這是財力困難的南特所不能辦到的。
蘇瓦多先生與克勞德商議之后,最終也同意蒂埃里暫時留在這里,治療完成之后再啟程歸隊。
而伊克爾之所以會如此對待自己,一半是出于二人間兒時的友誼,一半則是他的確是想將自己留下轉(zhuǎn)會加的斯,幫助他們的球隊完成沖甲大業(yè)。
老實說,留在加的斯的這三個月里,不是沒有動過轉(zhuǎn)會加的斯的念頭,因為伊克爾曾向自己保證,等半年養(yǎng)傷結(jié)束之后,加的斯馬上會提供一份年薪150萬法郎的職業(yè)球員合同,自己也可以立即進入加的斯一線隊,并且保證聯(lián)賽出場時間,隨隊征戰(zhàn)西乙聯(lián)賽。
從走上職業(yè)足球道路至今,蒂埃里所簽署的都是一些青年球員合同,薪酬低廉有時連基本的日常生活都不能保障,所以現(xiàn)在在南特,他也是一直借宿在昂利的家里。
而這份年薪150萬法郎的職業(yè)球員合同,對他和他的家庭來說都是一份不小的誘惑。
有了這筆錢之后,母親瑪麗斯不再住在奧爾賽大學的職工寢室了,父親托尼也不用四處找零工維持生活,沒準連哥哥維利,也可以從部隊中回來,在于利斯開上一家不錯的飯店。
當然,最讓蒂埃里心動的不是金錢,而是那份一線隊的出場時間保證。
盡管加的斯降級西乙,但西乙比賽強度與質(zhì)量仍與法國預備隊聯(lián)賽有云泥之別,甚至不用想,他都明白參加西乙聯(lián)賽能給自己帶來質(zhì)一般的提升。
而且,如果球隊賽季表現(xiàn)出色,下個賽季自己便可以出征比法甲實力更為出眾的西甲聯(lián)賽。17歲成為西甲球隊主力,這看上去也是一筆不錯的投資。
如若選擇繼續(xù)留在南特,自己當然也會有出頭的機會,但重傷之后歇戰(zhàn)半年,誰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得到一線隊的青睞。
為此,蒂埃里在咨詢父親意見的同時,也找龐扎問了問他的看法。
結(jié)果是父親讓自己轉(zhuǎn)會,而龐扎則建議自己繼續(xù)留在南特,耐心等待機會,他現(xiàn)在只有16歲,未來的路還很長,沒必要如此急于求成。
而現(xiàn)在昂利會出現(xiàn)在這里,也證明了自己最終的決定。
三位老友坐在沙發(fā)上又敘了一會兒舊,這時,伊克爾看了一下時間,馬上站起身來,對自己與昂利說道:
“蒂埃里、昂利,抱歉,我不能去機場送你了,加的斯那邊待會兒還有個高層會議,我必須去參加,現(xiàn)在我得走了。十分鐘之后門口會有一輛專車停在那里,司機會負責把你們送到赫雷斯機場?!?p> 自己與昂利也站了起來,擁抱著與他告別,告別時,他又笑著對自己說道:“朋友,這次我沒能留下你,下次一定會的,加的斯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說完之后,他拿起身邊的公文包,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沒等他走出幾步,蒂埃里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么,又追了上去,向他問道:“伊克爾,你這個名字在西班牙有什么特別的含義嗎?”
“特別的含義?”伊克爾愣住了,他沒想到蒂埃里忽然會問起這個問題。
蒂埃里解釋著:“因為我今天在對面沙灘上碰見個小門將,他的名字和你一樣,也叫伊克爾。而且,你這家酒店也叫‘圣伊克爾’,所以我有些好奇?!?p> 伊克爾笑了:“蒂埃里,你還是和原來一樣,總喜歡問些奇怪的問題?!?p>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然后解釋道:
“我的名字——伊克爾(Iker)來源于中世紀的一段西班牙歷史?!?p> “那個時候,德國人來進攻我們的國家,他們?nèi)硕鄤荼姳任覀兊氖剀姸喑鰩妆叮覀兊氖剀?,硬是在一處名為‘圣伊克爾(San Iker)’的城墻下堅守數(shù)日,最后擊退了那幫德國人。”
“所以之后,在我們西班牙,‘圣伊克爾(San Iker)’這個名字便成為了堅不可摧的事物與精神的代表。”
“現(xiàn)在,你明白我和這家酒店為什么會用這個名字了吧?!?p> “其實,我小時候并不叫伊克爾,這個名字是我自己改的,因為我希望成為球門前的‘圣伊克爾之墻’?!?p> “哈哈,不過現(xiàn)在來看,我是沒可能了,也許未來,你說的那個名字和我一樣的小門將能辦到?!?p> “好了,現(xiàn)在我真的得離開了,如果有機會,我們法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