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如今官員背地里多少都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天子下令，自然是徹查到底，那這白鶴一案解決的也算是得體。
是夜，朗月照空。
沈婉容心里不痛快，連著好幾日都沒給許少安好臉色看。許掌柜寄人籬下實(shí)在是太不容易了，只好請(qǐng)得始作俑者出面道歉。
趙澈約沈婉容在望舒樓見面。
一身男裝打扮的沈婉容，利落干凈，只是到底是女子，這望舒樓里都是風(fēng)月場(chǎng)里的老手，一眼就瞧明白了。
沈婉容趴在桌子上玩自己的頭發(fā)，百般無聊，心里已經(jīng)把趙澈這個(gè)小人罵上幾千遍了。
明明是他約的我，卻讓我等那么久，太沒風(fēng)度了。
沈婉容是偷跑出來的，如今孤身在借她十個(gè)膽子也不敢喝酒，只能把桌子上那些小點(diǎn)心擇著吃了幾個(gè)。
突然底下冒出一陣歡呼，而后就是奏樂聲起，沈婉容從二樓探出腦袋，初來乍到的她哪曉得是個(gè)什么陣仗??？
臨桌的小公子看她一副茫然的樣子，出于好心提上一嘴，“妙音姑娘要跳舞了，快看??！”
“不過跳個(gè)舞，怎么他們都這么激動(dòng)？”沈婉容不解，這妙音人氣真就這么高？
小公子一臉諱莫如深，“那是因?yàn)槟銢]見過妙音姑娘跳舞吧。我和你說啊，那畫面真是從風(fēng)回綺袖，映日轉(zhuǎn)花鈿。若是恰逢姑娘心血來潮，中庭月明時(shí)分，借月起舞，燈下觀美人，腰肢裊娜，珠璣生輝，可比飛燕……”
沈婉容冷眼聽了半刻，半晌后把想說的話又咽回去。
那句話是“放屁”。
若是沈婉容拋開對(duì)妙音的固有成見，就真的會(huì)感嘆一句人間飛鴻。
一舞罷，看客起哄。
沈婉容心里默默數(shù)，若是趙澈不在十秒內(nèi)出現(xiàn)，她明日就把許少安扒皮抽筋送回靖安侯府。
好在，趙澈及時(shí)出現(xiàn)保住了許大俠的姓名。
趙澈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了喬裝打扮的沈婉容，又翩翩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她對(duì)面。
等她轉(zhuǎn)身想跑的時(shí)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郡主不是說不來嘛？”趙澈慢悠悠理了衣衫，又慢悠悠地開口。
沈婉容僵著回身，捏緊拳頭，死狐貍，別以為我沒看見你挑眉笑我了。
“本郡主又不是來赴你的約的?！鄙蛲袢莶凰佬?，她現(xiàn)在氣還沒消，那會(huì)給趙澈好臉色看，冷著聲說。
趙澈捏著酒壺，感受到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闹亓?，輕笑，看來這小郡主還是知道分寸的。
“郡主不想聽聽在下的解釋嗎？”趙澈主動(dòng)說起，給足了小郡主面子。
沈婉容不自然的移開眼，往樓下看去，妙音已經(jīng)退場(chǎng)了，換上來的是個(gè)長相艷麗的女子，眉目含情，饒是沈婉容都要感嘆一聲尤物的程度。
“那你說吧?！鄙蛲袢輷P(yáng)了揚(yáng)下巴，倨傲地看了趙澈一眼。
趙澈無奈，解釋：“白鶴一事確實(shí)多少與在下有關(guān)，可《鳳于飛》真的不在謀劃之列?！?p> “那你是歪打正著了？”沈婉容斜眼看他，若不是提前謀劃，怎么會(huì)這般湊巧，偏偏是《鳳于飛》？周淑瑤又不是傻的。
“的確如此?！壁w澈一臉真誠。
沈婉容無語。又不能拿他怎么辦，好氣哦。
“那你說說，白鶴和你什么關(guān)系？”沈婉容決定換個(gè)話題置趙澈于死地。
趙澈給自己倒了酒，笑了笑，果然是躲不過去。
這一抬袖，沈婉容就聞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腥味，這味道怎么這么像血腥味？
沈婉容皺眉，向后靠去，“你身上什么味道？”
趙澈低頭輕嗅，沒有味道啊。
他可是特意換了衣裳再出來的。
“你從哪里來的？”沈婉容正色，質(zhì)問：“怎么會(huì)有血腥味？”
倒是忘記了，小郡主鼻子一向厲害。
“提刑司?！壁w澈面不改色，“去查了個(gè)案卷，許是沾到了腥氣?！?p> “真的？”沈婉容不相信。
趙澈真誠的眼神眨了眨，點(diǎn)頭，“真的?！?p> 我怎么這么不相信呢。沈婉容越來越向后靠去。
“趙澈?！?p> 沈婉容向后看去，妙音換上了常服，遙遙看著他倆。
“喲，郡主也在啊。怎么還這幅打扮？”
這語氣好讓人生氣哦。
沈婉容胡口氣，別以為她剛才進(jìn)來的時(shí)候，妙音那取笑的眼神，明明早就認(rèn)出她來了！
沈婉容趴下去轉(zhuǎn)了個(gè)方向，不想理他們。
妙音走過來捏了捏她好不容易盤好的發(fā)冠，“怎么，還生氣了？”
就是趙澈也控制不住妙音，平日里能治住妙音的也就皎皎了。
“你別動(dòng)?！鄙蛲袢輷荛_她的手。
妙音順勢(shì)坐下，“小郡主是來找趙澈算賬的嘛？”
“趙澈這人心眼多的很，小郡主以后嫁給他了可要小心些哦?！泵钜簟吧埔狻钡靥嵝训?。
沈婉容惱羞成怒，“誰要嫁給他了？”
“哎呀?！泵钜糇鲎鞯卣f：“不是郡主嗎？我都聽說了，皇帝的圣旨不是在郡主家躺著嗎？”
邊說，妙音還用食指挑起了沈婉容的下巴，媚眼如絲。
沈婉容耳朵馬上紅了起來。
“咳?！壁w澈屈指敲了敲桌面，出聲制止妙音做些更過分的事，“適可而止?！?p> 沈婉容便開頭，妙音嬌笑。
“小郡主穿男裝可真是俊俏?！?p> 沈婉容何時(shí)被人如此說過，緩了好久才平息。
“走了走了?！?p> 沈婉容躲瘟神一般躲開妙音站起來就要走，走到一半，突然回頭。
兇狠狠地對(duì)趙澈說：“我還沒有原諒你！”
扔下這話就跑，若是那耳朵不那么紅倒還有些威懾力。
妙音好整以暇地看著沈婉容一路跑出去。突然覺得這個(gè)小郡主還是有一點(diǎn)可愛的。
“妙音?！?p> “嗯？”妙音看向趙澈。
趙澈喝了口酒，淡淡地說：“小郡主像不像皎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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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那太后壽宴上的鬧劇馬上就被新的流言壓了下去，什么御史大人寵妾滅妻啊，什么當(dāng)朝駙馬縱馬傷人啊，這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傳言。
沈婉容抱著裹著厚厚的棉被聽立秋給她八卦這些，是不是還要打個(gè)噴嚏。
白露既心疼又生氣。若不是夜里沈婉容自己貪涼，好端端地又怎么會(huì)染上風(fēng)寒？
“郡主，該喝藥了?！毕闹僚跎纤?。
那藥離沈婉容兩米開外她就聞到那股子苦澀了，以她對(duì)白露的了解，定是暗地里給她放了最苦最苦的藥。
沈婉容抿唇，無聲抵抗。
白露接過藥碗，開始和沈婉容僵持。
到底是白露棋高一著，終究是沈婉容比不過。
只好張開嘴，那表情倒有幾分慷慨赴死的壯烈。
“對(duì)了郡主?！绷⑶镆慌氖?，“明日靖安侯就要去盛京辦差了，他問你想要什么，他可以給你帶回來?！?p> 沈婉容現(xiàn)在只感覺舌頭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苦著臉，“怎么要去盛京了？”
盛京地處南方，算是有名的富鄉(xiāng)，前幾年還出了個(gè)狀元。
可沈婉容對(duì)盛京的感情最是特殊。
盛京城是長公主宋蘇禾的封地，如今也算是她的了吧。
“不知道，許先生也要去呢?！绷⑶飺u頭，她就一個(gè)傳話的，那會(huì)知道那么多。
這些日子，沈婉容耍小脾氣，連帶許少安都沒討到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苦了立秋和夏至啊，硬生生淪為了給趙澈和沈婉容傳話的工具人。
“許是朝中有什么事吧?！卑茁栋阉幫脒f給夏至，摸了摸沈婉容的額角，確定不發(fā)熱了才放下心來。
“立秋?！鄙蛲袢莺暗溃骸澳闳ズ挖w澈說，本郡主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他這輩子都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話說的有多狠，氣勢(shì)就有多弱。
沈婉容現(xiàn)在的聲音悶悶的，比起皎皎還差上幾分。
立秋憋著笑，打算跑出去告訴許少安。
這一跑，跑得著急了些，險(xiǎn)些撞倒來探望沈婉容的沈念棠。
若不是立秋眼疾手快扶住了沈念棠，怕是接下去一個(gè)月都要被白露念叨死。
“郡主，沈小姐來了?！绷⑶飺P(yáng)聲朝里喊，喊完拔腿就跑。
這些日子沈婉容面色蒼白，也沒什么力氣和沈念棠說話，大多數(shù)時(shí)間都是沈念棠說，她來聽。
沈念棠把她壓下去，“你別動(dòng)?！?p> “沒事，我都好的差不多了?！鄙蛲袢菡f。
沈念棠不贊同，“祖母說了，你好好休息，多躺幾日，不要貪玩?！?p> “我真的好的差不多了?！鄙蛲袢轃o奈。
白露支持沈念棠，默默拍了拍她的肩以示贊同。
“我聽兄長說，明日太子和靖安侯要去盛京了?！鄙蚰钐恼f。
“太子也去？”沈婉容驚訝，“盛京是出了什么事嗎？連太子這尊大佛都要親自去了？”
沈念棠搖頭，“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吏民起了糾紛，牽扯出了些亂七八糟的人，陛下發(fā)了一大通脾氣要讓太子去徹查?！?p> 看來這盛世清明也只是表象啊。沈婉容暗諷了一聲，不作聲。
“那看來是挺嚴(yán)重的?！?p> “這些也不是我們?cè)撜劦??！鄙蚰钐某堕_了話題，“今日宮中尚衣司來人了，送了些嫁衣樣式過來，我替你先收好了。等你好了，再挑挑?！?p> “不用?！鄙蛲袢葑饋?，“現(xiàn)在就挑吧?！?p> 整日躺著，實(shí)在是太無聊了。
白露默默回來，把沈婉容壓下去，威脅：“別動(dòng)?！?p> 沈婉容不吭聲，沈念棠看得倒是有趣，先前總覺得沈婉容和白露不似主仆，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币苑郎蛲袢葙\心不死，沈念棠打算逃之夭夭。
那速度，沈婉容想留都留不住她。
白露替她掖平了被腳，又從蜜餞盒里去了顆糖棗塞她嘴里。
“你就別找事做了，安心躺著吧?！?p> 沈婉容不平，“為什么趙澈可以游山玩水，我卻只能躺著不動(dòng)？”
“靖安侯是去游山玩水的嗎？人家那是有正事的?！卑茁秶@氣，自家郡主看似冰雪聰明，其實(shí)就是小孩子心性。
被白露這么一提醒，沈婉容忽然陷入沉思。
吏民糾紛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若是妥善處理了，太子的名號(hào)自然會(huì)響亮幾分，屆時(shí)順應(yīng)民心登基也不是不可能，那這二皇子真就甘心？
看來這盛京之旅是暗潮洶涌啊。
沈婉容開始幸災(zāi)樂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