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長約百里,寬兩三里的海溝,兩邊十里銀灘,海鳥翩然,其沙如鹽,其灘如雪,其水粼粼,與天共藍,微風輕拂,唯有清甜。
無邊盛景,令人心醉,心曠神怡。
一艘長約六七米左右的平底船,悄悄靠在礁石旁,一個只有十四五歲,濃眉大眼的少年,從船上跳下來,雙腳一軟,“噗通”就栽在沙灘上。
他就這么將頭埋在沙子里,過了好久,才用盡力氣大喊:“張懋,去你大爺!”
讓少年尷尬的是,大海空曠無垠,他憋盡力氣的吶喊,被海風一吹,就不曉得飄散去了哪里。
回應(yīng)他的是一個聲音:“破虜,后面的路沒法陪你啦,此去虎山,你要單獨行動,否則時間太久,怕是會有麻煩?!?p> 說話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眉間自帶笑意,很是喜感,說話也清脆連貫,聲音很有后世的北京味。
少年一襲飛魚服,腰間繡春刀,頂戴無腳黑色烏紗帽,襯托得單薄身體豐神俊朗。
張破虜翻身爬起來,抓住少年的手,道:“無妨,我沿著海溝走,繞過長城尾端就是了。”
眉清目秀的少年點點頭,道:“是個好主意,大明現(xiàn)在禁海,近海十公里左右都不允許有人,倒不虞引人注意。”
“不過,我還有任務(wù),需要趕緊回去,就此告別!”
張破虜拱拱手,大聲道:“小刀,一路波濤洶涌,感激的話不多說,兄弟慢走!”
牟小刀點點頭,深深望了一眼張破虜,見這個灰頭土臉的家伙,身無長物,順手將一把匕首解下來,塞給張破虜,道:“好好保重,等我回京,自會通知他們幾個。”
張破虜再不言語,而是點點頭,目送少年和另外一個錦衣衛(wèi)離去。
很快,那艘船就駛向大海深處,不一會就變成了黑黑的一個小點。
濃眉大眼兼灰頭土臉的少年,趕緊辨別方向,掉頭就走,沿著海灘,就往內(nèi)陸深處行進。
他一路獨行,茅草霍霍,微風呼呼,海濤嘩嘩,路途沙沙,少年就在這寂寥的路途中,思考起人生。
張破虜,當然是穿越者!
而且,他寄托的宿主大有來頭,乃是一代軍神河間王張玉的重孫子,定興王張輔的孫子,大明朝現(xiàn)任英國公張懋的小兒子。
只不過,這個兒子是小妾生的!
還是被張懋十多年前,平定建州女真與朝鮮之爭,順手帶回來的一個女人。
這也造就了張破虜?shù)谋瘎。?p> 若張破虜是個廢材,考慮到他是當朝英國公的種,哪怕是個庶子,他也有極大的幾率富貴一生。
可是,事情的悲劇也在這里。
他雖然不算出類拔萃,卻真的并不廢材!
當張破虜?shù)拇蟾鐝堜J意外去世之后,英國公張懋的七個兒子張欽、張镃、張銘、張銳、張鋼、張鐸、張鉉,就剩下張破虜(張鉉)一個崽兒,其他全部死翹翹……于是,張懋的大房老婆,張破虜?shù)拇竽铮郧榇笞儯?p> 這位原本知書達禮、溫文爾雅、風姿綽約的婦人,立即就變成了蛇蝎心腸、小肚雞腸、惡言惡語、佛口蛇心。
族權(quán)之爭不見血!
張破虜?shù)哪赣H,無端端被溺死在花園池塘里,張破虜就曉得事情大發(fā)了——他一個夾雜在朝鮮、建州衛(wèi)之中,一個身份卑賤的部落頭人之女,所誕下的兒子,竟然有機會染指尊貴的英國公之位,這還了得!
關(guān)鍵是,這個部落只有八九十戶,也不曉得是朝鮮,還是鮮卑,又或者契丹……也許,很有可能是金人、女真人、漢人脫離出來的小分支,能有多大實力?
受爵都不夠資格,又哪里有能力拱他上位!
張破虜無奈,他抓住張懋勸他趕緊立張侖為國公繼承人,但和張懋這個妻管嚴雙目對望,發(fā)現(xiàn)對方清淚兩行,打死也不同意現(xiàn)在就立……這等沒用的男人,讓張破虜勃然大怒,他一拳甩過去,將張懋痛毆一頓,然后立即就跑。
事情更大條了!
作為穿越者兼帶了外掛(主角暫時還沒弄懂怎么用)的張破虜,滿腦子后世思想,完全沒有三綱五常的倫理束縛,忘記了父為子綱的人倫大道理,一時之間犯下滔天大錯。
他怎么辦?
他只能跑!
往遼東跑,去找世上唯一會庇護他,唯一疼愛他的外公,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在好友的幫助之下,一條船悄悄從通州碼頭出發(fā),從天津入海,冒著隨時船翻人亡,淪為魚腹之食的危險,歷險無數(shù),有多次就差點被大海吞噬。
幸好,錦衣衛(wèi)這個官僚機構(gòu),當真是人才多。
那個和張破虜、牟小刀一起來的錦衣衛(wèi),喚做董重,是操舟的好手,幾乎將舟船玩成了織女手中的繡花針,任憑你驚濤駭浪,他自巍然不動,每每化險為夷,才終于到達了大明與朝鮮的交界處。
丹東海溝!
出發(fā)之前,張破虜幾人還得知消息——張懋雖然是個妻管嚴,兼家風謹慎,可張懋對于他這個小妾……一個有異域風情,開朗活潑,樣貌靚麗,不受禮教思想束縛,敢愛敢恨的小妾,不但讓英國公張懋在床笫之間流連忘返,更鑒于小妾莫名其妙之死,對張破虜多少有些愧疚之心。
張懋大怒之下,連續(xù)用家法打死了十來個丫鬟,更把他的大房趕回了老家。
張破虜?shù)弥?,這才放心下來,想必一時半會,他這條小狗命,應(yīng)該沒人來??!
當然,灰頭土臉的少年郎,想要回京師,肯定是海底撈月、公雞下蛋、蛤蟆長毛、天上摘星、早上栽樹晚上乘涼——不可能的事!
但張破虜是悲催的!
他的外公,虎山村寨的月綸族長,正處在瀕臨死亡的邊緣。
前些日子,一群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的野人女真南下,從庫頁島、外興安嶺,一路游蕩進長白山,這些人翻山越嶺,越過虎山,不但建州衛(wèi)未能發(fā)現(xiàn),朝鮮不曉得,大明就近巡邏的丹東軍事堡壘,也沒人察覺。
張破虜?shù)耐夤戮]族長,就這么被撞上了,一番激戰(zhàn),邊打邊跑,總算驚醒了丹東堡,來人驅(qū)趕了野人女真,才讓月綸等人脫險。
可是,一場大戰(zhàn)下來,月綸和他的兄弟受了重傷,他的一個義子戰(zhàn)死,只有張破虜?shù)男∫蹋槐娙似此辣Wo,才有驚無險。
張破虜望著奄奄一息的外公,有氣無力地在床上哼哼,他的小姨月娜依見他手足無措,連藥水都端不穩(wěn),小臉氣得緋紅,大怒:“阿姐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笨蛋,怎地比娘們還要娘們!”
“過來,把褲子扒開,讓老娘看看你長大了沒有!”
東北女人果然彪悍,張破虜臉漲得通紅,又不敢反駁月娜依,只能訕訕地把湯藥放在床邊,退開一步,看著月娜依手腳輕靈,只是一眨眼功夫,就給月綸換了傷藥,又喂服了湯藥。
“傻站在這里干什么?”月娜依見張破虜仍然傻乎乎站著發(fā)呆,本想再次發(fā)怒,但見張破虜雙眼通紅,想起這個侄兒乃是母親剛亡,心下一軟,不由得嗔怪道:“你去勿吉阿舅家,把我調(diào)制好的傷藥送過去,外敷內(nèi)服之法,依照阿公順序便是。”
張破虜這才點點頭。
天可憐見,他張破虜?shù)共皇遣粫o人換藥,作為勛貴世家的傳人,他雖然沒機會繼承英國公的爵位,但這種家族,對于子女的培訓,堪稱奢華,是這個世界最好的精英教育方式。
張破虜自幼,便有十來個名師專門教他讀書認字,亦有數(shù)十個武藝出眾,兼有行伍經(jīng)驗的人杰,教導他武藝、行軍布陣、安營扎寨等一系列經(jīng)驗。
他剛剛發(fā)呆,一是見到武藝出眾的外公,一道從額頭貫穿眼簾,一直拖至下顎的可怕傷口,但這個老人,卻強硬地壓制傷口疼痛,以溫柔的眼光看著二人。
這讓張破虜禁不住心神震撼。
二是他那只比他大幾歲的小姨娘,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嗔一怒,活脫脫像極了娘親,這讓張破虜肝膽俱顫……可張懋的處事方式,只是拿了幾個不相干的丫鬟遷怒,甚至還杖斃了娘親感情最好,待為姐妹的丫鬟。
這讓張破虜既悲傷,又憤怒,還對張懋失望到了極點!
一顆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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