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破虜上輩子好歹也吃過幾次人參燉雞湯,但卻從來沒想過,放山尋找人參還有這么多講究。
上山的人,不但要沐浴一番,還要祭祀山神,在正式尋找的時候,更要大呼“棒槌”,以示意對棒槌之神的尊重。
勿吉告訴他,山寨里人參倒不是沒有,他們這個村寨,先前就儲藏了許多人參,可饑荒之下,哪怕一顆人參只換一斗米,部落也是愿意的。
更鑒于去年大旱,遍及大明,山寨存儲的野生人參,早就換個一干二凈。
否則,也無須幾人上山來找。
當然,尋找人參也是個苦力活。
這種植物喜歡生長在陰涼之處,周圍大樹遮蔽,可那種地方,不但蛇蟲喜歡隱匿,山里的老虎、大熊,都喜歡在這些地方盤踞。
以往,月綸族長組織挖人參,非得十來人不可,今日若非月綸族長傷情嚴重,兼青壯需要人手看護,他們幾個是不允許單獨出行的。
張破虜這才恍然,問道:“我聽說挖人參要用紅繩子套上,才不會跑?”
“哈哈哈,別信那些荒謬事,哪有那么多講究!”
說話的是恢復嬉皮笑臉的阿布,只見阿布古怪地笑笑,道:“那都是騙人的把戲!”
“我挖了十多年棒槌,哪里見過什么棒槌之神,阿父說,這是先人怕我們貪心,一次性將棒槌挖個干凈,避免后人一顆也挖不到,才編了一套說辭。”
張破虜恍然大悟。
世間的鬼鬼神神,張破虜上輩子是不信的,可他無意間穿越了一次,卻改變了他的想法。
穿越經年,他好多次都在探尋,看世間是否真能尋找到神奇力量。
旋即,他又想起母親送給張府幾位夫人的人參,想起這些是外公等人搏命換回之物,母親鄭重其事送與,但那些人下手時,根本沒念及絲毫情分,這讓他心中忽而就是一陣憤怒。
少年很好地掩飾下去,改為和阿布聊天。
他發(fā)現(xiàn),這個阿布舅舅誠然才二十多歲年紀,雖對著女人的時候神魂顛倒,魄不知所蹤,但干起正事來,卻頭頭是道。
山林里但凡有猛獸的足跡,或者哪里可能有毒蟲,哪里有陷阱,什么樹不能碰,什么花香不能聞,該如何辨別路徑,該如何避免危險……簡直是一個行走的百科全書!
張破虜大贊,道:“阿布舅舅真厲害!”
阿布樂得眉花眼笑,他成長于山寨,行走于山林,雖然比猴子還要靈活,比豹子還要機警,可他哪里見識過人心!
張破虜這種兩世為人的家伙,想要奉承一個人,翻來覆去拍馬屁,堪稱無影無形,直入身心,每次都能說到阿布和勿吉的心坎上,幾人一路尋找,對張破虜愈發(fā)順眼。
在這種情況下,對于沒有多少經驗的張破虜,二人也愈發(fā)上心,每多提點,避免了張破虜幾次墜入危險。
張破虜也誠惶誠恐,牢牢記住二人提示的要點,一路下來,較之出發(fā)時的生澀,已經改善太多。
只可惜,哪怕有阿布這種棒槌高手在,一上午也沒什么收獲——三人雖然發(fā)現(xiàn)許多人參,但都是些幼苗,屬于還未成年的品種,至于四五葉以上,品相較好,或者有大年頭的人參,一株都沒有。
尋至正午,三人找了個有水源的空曠地,這個時候又看出阿布的不凡之處來,他提著竹筒,不著急接水,而是用了衣服下擺,蒙在竹筒開口之處,等水慢慢滲入。
張破虜大奇!
后世之人接水,都有很多人不注重衛(wèi)生,不去考慮過濾,不顧忌微生物的危害,大明一個普通的山林野夫,竟然曉得此道?
要知道,張破虜也算是出入軍營,橫行市井,見慣了大明人喝水的樣子。
哪怕是朱厚照,這廝口渴起來,也不顧太子尊嚴,拿起鐵瓢,就舀水猛灌。
張破虜忍不住問道:“阿布舅舅,此種飲水之法,是從何處學來?”
阿布嘻嘻一笑,手中不停,對著張破虜?shù)溃骸白匀皇悄惆⒐痰模 ?p> “之前我們喝生水老拉肚子,你阿婆的藥都醫(yī)不好;后來,有兩戶漢人流落到村寨,教授我們釀豆腐的方法……”
“我屆時口渴,又肚子餓想吃豆腐,就接了瀝布瀝出來的水喝,雖然被阿父喝罵了一通,第二天卻沒肚子疼?!?p> “有此,我就經常去接瀝的水來喝?!?p> “阿父知道之后,也做了實驗,之后就教導山寨,凡是飲水,都必須使用布帛瀝一次?!?p> 張破虜大為贊嘆。
做豆腐,瀝豆渣的布,鑒于這個時代還做不到后世般細密,故而通常堆疊成數(shù)層,如此做法,倒是的確可以過濾一些有害物質。
至起碼,一些明顯的臟東西,以及一些蟲卵,可以有效地避免入腹。
要是這東西能在軍隊中推廣開來……旋即,張破虜狠狠掐滅了這個念頭。
少年郎內心苦笑,他現(xiàn)在和張氏情分已絕,又怎會遂張氏之意,入軍中歷練,為張氏出生入死,為張氏博個喝彩,自己卻可能什么都撈不到!
比如宣府的游擊將軍張浚,便是張氏族人,他數(shù)度打退韃靼人,立下無數(shù)功勛,可張浚現(xiàn)在又如何,還不是連個世襲爵都混不到!
張破虜定定神,將背上包裹里的食物拿出來,攤開樹葉,就要分給二人。
食物乃是山寨婦人做的豆腐干,鑒于剛做不久,并未晾曬,水分充足,幾人需要食用的時候,既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火稍微烤熱。
張破虜看著手中的豆腐干,想著這就是大明的豆腐,心道改日是不是要做做麻婆豆腐,又或者做做糖水豆腐腦……無論哪一種,都是張破虜極其喜愛的美食。
可是,他剛剛一屁股坐在樹下,掏包裹的時候卻驚動了樹上的一條蛇。
此地特有的產物——劇毒雞冠蛇!
張破虜自然是沒感覺的,可當他要將豆腐干遞給二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二人臉色大變——阿布捂住嘴巴,臉色蒼白,一副周身無力的感覺;勿吉瞳孔緊縮,小心翼翼起身,手持棍子,就要向他撲過來。
少年郎看到阿布的恐懼,也看到勿吉用口型說了一個“蛇”字,他立即想起,阿布數(shù)次提起毒蟲之時,臉上出現(xiàn)的心悸樣子。
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
張破虜心中有了明悟,臉色也變得慘然,心里哀嘆,大爺還沒娶幾房媳婦,還沒給母親披麻戴孝,要是就這么死了……豈不是最倒霉的穿越者?
但他這么一激動,身體的異變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