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五軍都督府。
在這個時代,從土木堡事變之后,五軍都督府就是一個“空殼”,大部分權(quán)力被兵部打劫了去,尤其是弘治皇帝剛登基之時,兵部進(jìn)攻五軍都督府尤其猛烈。
可隨著弘治皇帝登基日久,逐漸熟悉權(quán)力平衡之道,有意無意又將一些權(quán)力還給了五軍都督府,否則,此時還有沒有五軍都督府,都是兩說。
此時,英國公張懋、成國公朱輔、保國公朱暉、定國公徐永寧,兼幾個手握兵權(quán)的侯爺,于五軍都督府辦公地團(tuán)團(tuán)就坐。
英國公張懋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比起被張破虜揍一頓之前要苦澀得多,此時他率先開口說話:“遼東鎮(zhèn)來了信息,言及明年重修長城,廢除鴉鶻關(guān)以南羈縻衛(wèi),諸位怎么看?”
成國公朱輔國字臉,一雙眼炯炯有神,一舉一動都帶著武人本色,此時他腰板挺直,大聲道:“若解決糧餉、糧種、人口、軍備,且不引起民變,有何不可?”
朱暉噗嗤一聲笑出來,道:“大兄此言何莫不說,若能滿足這些條件,我們把韃子都早平了。”
朱輔卻壓根無視朱暉嗤笑,反而一本正經(jīng),道:“我就是這個意見!”
旁邊垂垂老矣的定國公徐永寧雙眼睜了又閉,仿似疲憊不堪,又似昏昏欲睡……可朱暉偏偏不放過他,道:“徐老,您經(jīng)驗豐富,來說說罷!”
徐永寧用了一個艱難的動作,才讓身體直了一些,仿似自言自語:“我已經(jīng)老糊涂拉……這些事也就是走個過場,唔,你們兩舅爺商量著辦就好!”
朱暉頓時臉色大變,不爽地叫道:“徐老公爺,您說話可要講良心,現(xiàn)在的功勛后人出門戴花,臉抹粉脂,您老要再這么陰陽怪氣,五軍都督府干脆并入兵部得了,我們也落個清凈。”
朱輔兩眼一翻,一道精芒閃過,剛想說話,卻見張懋拉過朱暉,低聲責(zé)備道:“豈能對徐老無禮!”
徐永寧好像根本沒看到張懋的動作,又含含糊糊地道:“遼東啊……我們在這里商量,兵部知道了么?”
張懋拱拱手,對徐永寧道:“兵部的意見是,要和我們一起商議,若是我們不反對,就在大朝會上提出來。”
徐永寧低頭,佝僂這身子,仿似又老了幾歲,緩緩地回了一句,道:“哦。”
他這句話,既仿佛表示知道了,又仿佛包含了莫名的情緒,張懋沒弄懂他的意思,徐永寧卻打死也不開口了。
這場會議,忽然就在徐永寧的一言不發(fā)之下,夭折了。
一直到眾人離去,一直坐在朱輔后方的顧仕隆才滿臉憂色地道:“張國公……他這是走岔路了也!”
朱輔不復(fù)先前一副精明強(qiáng)干的模樣,變得有些消沉,道:“哦,你說說看?!?p> 顧仕隆急道:“兵部最近和王福走得近,他們要是一動,武勛們手里那點(diǎn)兵權(quán),怕是遲早被他們扒拉光。”
“說是實驗羈縻政策,可這何嘗不是收攏兵權(quán)?兼遼東地勢重要,若無一個穩(wěn)定后方,邊軍該如何應(yīng)對韃靼人?”
“我生怕,這些人權(quán)勢之心太重,會壞了遼東大好局面!”
朱輔有些驚喜地看了一眼顧仕隆,但他極善于掩飾情緒,立即又變得面無表情,道:“何必胡亂猜測,天子圣明,必有主張?!?p> ——————
皇宮,御書房。
冬日的天氣又干又冷,弘治皇帝最近身體不好,剛得了張破虜進(jìn)獻(xiàn)的人參好了些,捱不住最近天災(zāi)頻繁,弘治皇帝熬了幾個夜批閱奏則,身子又垮塌下來。
此時,朱厚照小心翼翼把火簍往弘治皇帝面前擺近些,聽弘治皇帝道:“你剛剛所言,鞍山驛既有金礦,又有鐵礦?”
朱厚照臉是真的嫩,被火簍一烤,已經(jīng)滿臉緋紅,聞言道:“啟稟父皇,正是如此!”
“兒臣想如此大的礦脈,若不能用之以國,豈不浪費(fèi)?”
“故兒臣想求父皇下一道旨意,令兒臣全權(quán)負(fù)責(zé)此事,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兒臣建議鞍山驛及東,劃為保護(hù)區(qū),令衛(wèi)所并各堡壘前移,且同時遷徙小民。”
弘治皇帝眼中若有深意,卻又忍不住笑起來,道:“你仍然忘不了經(jīng)略遼東么?”
朱厚照鄭重點(diǎn)點(diǎn)頭,道:“正是如此!”
弘治皇帝輕輕笑笑,道:“你把道理再說說!”
朱厚照忍不住邁了個方步,咳了一聲,旋即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道:“最近李師傅上課多做這個動作,無意識學(xué)會了!”
見弘治皇帝沒反應(yīng),朱厚照繼續(xù)道:“遼東之重,在于馬、在于鐵、在于地!”
“遼東幅員遼闊,幾可比擬大明之廣袤,唐太宗之東征,前金之崛起,都說明此地之重要性,兒臣想來,若是持續(xù)羈縻政策,令其永不得歸心,遲早為大明心腹大患。”
“且,遼東之重,各族群并立,性情彪悍,日常廝殺,若大明不統(tǒng),某日大明國力驟將,遼東必為大患!”
“再加上,遼東土地肥沃,若能得之,可養(yǎng)一億子民,何不早做謀劃!”
見弘治皇帝一板一眼,臉色、眼神無絲毫變化,朱厚照忍不住就說了句俏皮話:“父皇啊,遼東這些土包子除了打,就是殺,萬一某天跑一個成吉思汗一樣的人物,就危險了!”
弘治皇帝臉色一板,狠狠瞪了這小猴子一眼,喝道:“好好說話!”
旋即,弘治皇帝口氣一松,道:“這些消息,都是張弦教你的?”
朱厚照剛要大拍胸脯,見弘治皇帝目光如炬,頓時泄了氣,嘟囔道:“何須他教,兒臣去查了遼東情報,海西女真不知養(yǎng)肥之術(shù),不懂精耕細(xì)作,十?dāng)?shù)年每每受兀良哈、野人女真侵襲,人口仍然翻了數(shù)翻,現(xiàn)已達(dá)三百萬之巨,他們要是沒有一方沃土,安能養(yǎng)活這么多人?”
弘治皇帝這才鄭重起來,驚訝道:“你分析出來的?”
朱厚照小臉一正,大拍胸脯:“不止海西女真,建州衛(wèi)居住之地,多適合漁獵,可其部落繁衍,騎兵已經(jīng)從當(dāng)年遷徙而來的數(shù)千人,暴漲至五萬騎兵,他們的馬從何來?”
“兒臣仔細(xì)翻閱地圖,唯有東北平原!”
“父皇啊,韃靼人雖然天天在邊防上吵吵,可他們并沒能力打進(jìn)來,若朝廷能想辦法平了遼東,大明國力升騰,就在眼前。”
弘治皇帝眼神諱莫如深,忽然問道:“張弦小子在遼東?”
朱厚照大驚失色,大叫:“父皇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