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因村長家的床過于狹窄，唐棠將我擠到了墻角，實在難以入眠，便起身賞賞月色。
我躺在沙灘的石壁上，聽沙灘泛閃著朦朧的白光。海灘里流淌著潮潤的風。不時傳來清亮的濺水聲;岸上的樹林偶爾會響起一兩聲夜鶯的鳴囀和蟬被驚擾了的沙啞嘶叫。漫漫長長的沙灘上，伴隨著咸味和腥味，散漫著一陣一陣的涼意。
我實在無聊，便拿出師父給的雜藥集，都是些我知道的藥，就像看畫本一般將它看完了！
窸窸窣窣，身后夜色深處似乎有人在講話，我起身，只見兩個黑影在村長門口說著什么，走近趁著月光，看清一人是村長，另一個是個中年男人！
“明天他們就要下海，切莫出現(xiàn)任何紕漏。”
“放心好了！萬無一失！”中年男子便匆匆離開了！
我心里疑惑，現(xiàn)在叫鷹陌他們離開，如若老者是個妖君，只怕打草驚蛇，不濟我們所有妖都會命喪于此，只好明天再告知鷹陌他們。
可能是心里藏著事情，我一夜無眠。
翌日，我們一行人起來時，趁著村長出去找船的空隙，跟他們說了昨晚的事情。
聽完，都不太驚訝，“雖然不知道這村長心里賣什么藥，但箐箐是一點要救的！”南楓先開口。
“我們直接問他？”我頷首。
鷹陌思忖道：“就直接問，村長也不像邪惡之徒，可能有什么苦衷也未可知！”
村長回來時，我們將他堵在了門口，“昨晚的事情我都看見了！這村子到底有什么秘密？”我問。
村長坐在長凳上，神情淡漠，道：“你們想聽，我就說給你們聽罷。”
“八十年前，我還是個六歲的孩童，那時候無妄海不叫無妄海，叫落云海，那時候的海水像普通海水一樣，不會腐蝕肉身！村子里的漁民都會出海，每次回來都帶著滿滿的一筐魚，夠一家老小吃上一陣子了！有一天突然出海的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無論我們?nèi)绾渭腊莺Ｉ衲锬?，出海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逐漸的就沒有人敢下海了，這種情況持續(xù)了一年，后來村子里來了一群道士，他們說海里有魚妖，需要我們提供船下海除妖。”
老者喝了杯茶，道：“所有人都將他們視為救星，將希望寄托他們身上。我們等了半年，依然見不到歸來，有一次有一個村民去沙灘上尋些被潮水帶上來的小魚小蝦，整個沙灘除了燥熱的黃沙，一具生物的尸體都不見。并且手指一觸碰到海水便炙熱潰爛，村民們聽說了后恐慌不已，一些村民猜想道士肯定被魚妖吃了，加上家中能夠飽腹的食物已經(jīng)沒有了，就離開了村子，去別處謀生去了！現(xiàn)在這村里只有二十多人！”
余光偶然瞥見顧言神情恍惚，猜想是對逝去生命的無辜漁民的惋惜。
“昨晚不告知這些事，考慮到你們恐此行兇險，怕是會放棄出海！”
“你低估了我們和箐箐的感情，無論如何，我們都會出海?！碧铺拿蛄嗣蜃?。
“你為何那么有把握，我們一定會除了那魚妖？”鷹陌問道。
老者輕輕一笑，道：“年輕人，你手中的琉璃扇我早些年在道士那里瞧見過，想著諸位定有一些本領的。”
顧言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過獎了過獎了，我等也只是修煉了百年的小妖！”
“我們是妖，你不怕我們殺了你嗎？”南楓抿著嘴唇牢牢盯住老者。
老者站起身來，肆意大笑，湊近南楓道：“你也是人，跟一群妖同行，不怕么？”
南楓一時臉色難看，道：“我自然不怕，他們都是好妖！”
我和鷹陌面面相覷，不知老者是何人，竟一眼就看出我們是妖。
“哈哈哈哈，諸位想要出海，請隨我來罷。”老者說完便大步走出房門。我們一行人緊跟著上去。
老者停在了淺水處一艘漁船旁，漁船雖有些陳舊，但零件做工極精致。
“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老者捋著胡須道。
“我們不會后悔！”我堅定的說道。
老者笑了笑，道：“船上準備了諸位的三日吃食，還有一些換洗衣物！”
“多謝！”鷹陌作揖道。
老者似笑非笑道：“諸位請上船！”
我們上了船，望著無妄海，一時間有些恍惚了，藍色的海水涌起滾滾浪花，浪濤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往遠處望去，天和海連在一起，沒有邊際，使人心曠神怡。若不知道這海水能腐蝕肉身，恐怕會想有跳下去玩耍一番的沖動。
“保重！村長！”我們揮手向老者告別。
老者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樣子。
南楓拋完錨，鷹陌揚起白帆，船只就隨水流搖搖晃晃的向深處飄去，老者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后消失不見。
船上實在有些無聊，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活物也見不到。
“好無聊?。 蔽疑炝松鞈醒?。
“言哥哥，現(xiàn)也無事，你給我們彈一曲《無別》吧？”唐棠扯著顧言，撒嬌道。
顧言一臉為難，道：“可船上沒有古箏！”
“這有何難？”鷹陌的手腕轉動了幾下，手中的琉璃扇就幻化成了一把古箏！
顧言苦笑：“真是好兄弟呀！”
鷹陌好笑的托腮看顧言表演。
顧言接過古箏，正襟危坐在我們四人中間，修長的手指隨意搭在琴弦上，微微偏著頭望著唐棠，唐棠用炙熱的眼神回應著。
琴聲響起，是我不曾聽過的調(diào)子，如悠遠溪流，潺潺。
不知何時周遭皆是濃霧，我喚了喚鷹陌，卻無人應答，我慌忙起身，卻四肢無力，滿是倦意，眼前一黑，睡了過去！
翌日，等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陌生房間中，看清楚此時自己在床上，手腳被縛住，抬頭可見帳上金色流蘇，視線之前，在龍鳳喜蠟燃出的明明燭光里，一位嬌艷欲滴的紅衣女子靜靜倚在窗沿，眉頭微微緊鎖，微醺的面容映在燭光里，遙望著遠處懸在空中的月牙，執(zhí)著酒壺一盞接一盞地飲著。一束紅光從眼前閃過，仔細一看，那紅衣夫人下身竟是一條紅白相間，層層疊疊，泛著紅光的魚尾。
是鮫人無疑了！
我思忖了良久，鼓足勇氣道：“夫人，我有一朋友入了這無妄海，不知如何才能找到她魂魄？”
“你這小友倒也有趣，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著別人，不怕我殺了你？”紅衣鮫人微微轉過身，露出兇狠的神情，道。
“她跳入這無妄海，有一半的責任在于我！”我心頭微微泛酸。“我曾聽聞鮫人生性善良，不喜殺戮，定不會濫殺無辜！”我心有余悸的道。
紅衣鮫人起身，悠悠走到我身邊，笑靨如花，滿眼打量著我道：“真是個可人！”
門外響起腳步聲，紅衣鮫人神色變了變，隨身拿了身上的巾帕，塞進了我嘴里。我做出掙扎模樣，紅衣女子又恢復笑顏，施了個法。紅色魚尾連同微光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片漆黑。
側身傾聽，房門被輕叩三聲，無回應。一個聲音響起：“前輩，我們百年來與鮫人素無交集，不知為何抓了我兩個朋友？”是鷹陌。紅衣鮫人伴著笑聲道：“素無交集，呵呵，你應該先問問你身旁的這位公子，是否認得奴家！”
鷹陌露出詫異神情，不語。
“紅娘，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可我也付出了代價，何必執(zhí)著于過往！她們與此事毫無關系，放了她們吧！”顧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