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和她關(guān)系最近的兩個人都成了皇帝,扶郎卻覺得自己如若浮塵一般,飄飄蕩蕩,無所依靠。
“你還在為上次的事情使性子?”從吳勝進來,扶郎始終冷著面孔,沒有理他,吳勝苦笑道。
扶郎一扭身,側(cè)身對著他。
吳勝嘆口氣,坐到了扶郎身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指責我和天之國合作,是害了天下百姓,現(xiàn)在你看到了吧,天之國人的仇人只有翁家軍,就讓他們彼此消耗吧?!?p> “翁家軍是大可國的柱石,天之國人消滅了翁家軍,就是和大可國人作對?!狈隼扇滩蛔●g斥道。
“你畢竟還是個女兒家,看事情不透徹。”吳勝搖了搖頭,“你以為你皇爺爺,你父皇真地相信翁家軍嗎?他們?yōu)榧臆姡辉诿x上受朝廷節(jié)制,只要翁守仁一聲令下,讓他們打誰他們就打誰。如果不是因為翁家軍太過強悍——還記得當年的浩蕩山之戰(zhàn)嗎——你們皇家早就消滅他們了。”
“你胡說!”
“一個帝王控制天下,以控制軍權(quán)為第一要務(wù),所有的軍隊都應(yīng)該是國姓——對你們來說,就應(yīng)該姓孫——哪個帝王能允許一支擁有顛覆皇權(quán)能力的他姓軍隊存在?”吳勝笑道,“算你父親運氣好,現(xiàn)在有天之國人可以和他們互相消耗——當然,我的運氣也不錯?!?p> “那些雨之國人和雪之國人,你準備怎么辦?”
“要說他們,也是挺機靈的,為了存活下去和翁家軍合作,等翁家軍和天之國人都被削弱了,馬上就反戈一擊。看到?jīng)]有,這個世界上,哪兒有公平正義,都是利益之爭?!?p>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p> “我正準備給你的父皇,我的老丈人寫回信,”吳勝笑道,“我同意他的看法,停戰(zhàn),共同對付雨之國人和雪之國人。我甚至愿意以你的父王為首,甘居其后,你認為如何?”
“卑鄙,”扶郎起身,坐到了床沿上,“利用他人,嘴上還說得冠冕堂皇?!?p> “扶郎……”吳勝想坐到她身邊,卻見扶郎突然從枕頭下拿出了一把匕首,尖聲喊道,“別靠近我!”
“你!”吳勝臉色一變,但是他很快溫和了下來,“扶郎,你最近想得太多了,好好休息吧,別胡思亂想了?!?p>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
匕首掉落地上,扶郎呆愣愣地坐了片刻,雙手抱著頭,哭了起來。
月夜,明仁和翁白坐在浩蕩山平頂上,不遠處,孔峰呼呼地舞動著重刀。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蔽贪椎?。
“我天生如此,”明仁道,“生下來就是這種透明體質(zhì)?!?p> “我不是要問這個,”翁白笑道,“我想的是,為什么不返回風之國,趁機攻擊大可國。”
“首先,我對風之國人沒有下命令的權(quán)利,其次,風之國人也沒興趣進攻你們大可國?!泵魅室槐菊?jīng)地答道。
“就是你們想進攻,進攻的也不是大可國了,”翁白道,“風之國光幕另一邊,已經(jīng)被亡苦國占領(lǐng)了?!?p> “說到這個,我也有一事想問你?!泵魅实?,“翁家軍現(xiàn)在既不去追擊天之國人,也不去平叛,連背盟攻擊你們的雨雪兩國都不管了,這是為何?”
“父親重傷,翁家軍不宜遠出。”
“我看翁軍主已經(jīng)能活動了,”明仁道,“何況,那些勢力,你領(lǐng)一千翁家軍,再配合大可國的軍隊,足夠一一擊破了?!?p> “大可國是有皇帝的,新皇登基,父親重病,沒有去朝賀,新皇也沒有給我們下任何命令,翁家軍不能動?!?p> “即使是為了打敗敵人?”
“特別是為了打敗敵人。”
明仁靜靜地想著翁白的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想明白了,他嘆了一口氣,好像把他身體的一部分都嘆出去了,“我現(xiàn)在覺得,風之國人那么懶散,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我們過得沒有這么復(fù)雜。”
“你說得不錯,”翁白看著月亮,月亮的光華好像突然盛了一下,“但是,必要的復(fù)雜,也是一個社會能夠存活下去的條件。恕我直言,如果風之國沒有你這樣的人,恐怕很難熬過接下來的亂世?!?p> 明仁沒有說話。他從小就覺得,自己和其他風之國人不太一樣,身體,想法(也許這個更重要)都不同,和伙伴們在一起,他總是最有……“責任感”的那個,這使他無形地積累了些人望,但也使他有著許多風之國人感覺不到的負擔。與其說翁白剛才說的話擊中了他,不如說這段日子的經(jīng)歷令他感觸頗多,不管大可國這里的形勢如何演變,高國郡那道通向風之國的巨大光幕都像是一個邀請。最終的勝利者必然不會忽略它。
翁白也有心事。
他剛才雖然對明仁說得那么篤定,但是父親最近的舉動確實令他有些不解,以往遇到危機,父親并不會等待皇帝的命令,皇帝也從來沒有因此責怪過他,反而每次都大為嘉賞。難道父親這次傷得比看上去更重?還是他有了什么心思?
令翁白最為擔心的是,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父親似乎一度泄了心勁兒,好像面臨著一個不可能的挑戰(zhàn),雖然他很快就失去了那種感覺,但那短短的剎那對翁白造成的震撼卻無以復(fù)加。在翁白心中,在所有大可國人心中,翁守仁都是個無往不克的戰(zhàn)神,即使是天之國的千甲長到來,也沒有動搖任何人的信心,正如翁守仁那正被飛速建造著的生祠一樣,他已經(jīng)是一個標志了。
翁守仁會失去信心?哪怕是一剎那?
那天晚上,魔瓶到底對父親說了什么?
月輝一閃,望舒仙子出現(xiàn)在了浩蕩山頂。這次,她沒有乘御那八部天龍拉的月桂車,除了在一旁練功的孔峰,沒有驚動其他人。
“你來了?!泵魅饰⑿χ松先?,翁白識趣地起身,拉著想看熱鬧的孔峰離開了。
“你沒有返回風之國,很好,你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望舒道。
“我這個決定并不難做。”明仁道,望舒會心地笑了。
公羽百行
作者按:我們都想活得簡單些,但卻始終陷在繁雜的旋渦中。我們努力去斷舍離,卻買回來更多的東西,我們想要獨處,卻始終身處嘈雜,我們想要單純做事,卻要處理許多專業(yè)之外的東西。這就是生活,它是純一的,但卻用萬變來考驗每一個人。適當?shù)膹?fù)雜是必要的,但過度的復(fù)雜會摧毀復(fù)雜本身。我們是一個文化過熟的國家,我們哀嘆的很多文化的衰落,但這也是轉(zhuǎn)型的題中之意。新的文化應(yīng)該盡管建立起來,它要植根于那些優(yōu)秀的文化土壤之中,也要有新的特色,那時,我們需要的文化自信將真正建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