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這些日子百無聊賴,除了在山上練功,就是偷偷跑到南封城廝混,盛顏和布詩杳無音信,想想就令他恨得牙縫癢癢。南封城近日里熱鬧多了,很多逃難出去的顯貴紛紛回歸,一些新貴也逐漸搬了進來,但是和小白同齡的,不管是舊交還是新朋,他都覺得無趣,每日價只是做些行俠仗義的善舉,說得具體些,就是喜歡揍潑皮惡人,但這于他的名聲并沒有太大地提升,有些人看他是做好事,另一些人看去,卻依然只是愛打架罷了。
這日,小白做過早課,偷偷跑到南封城吃了早餐,又浪蕩了一會兒,百無聊賴,騎馬不緊不慢地返回浩蕩山,到了山腳,卻見今日氣象與眾不同,大隊的羽林軍沿途排列,一路到了山腰,隱隱見到黃麾大仗,龍旗飄揚。小白策馬上山,羽林軍都是認得他的,有些校尉將軍還是相熟的,卻沒人和他答話,只是擠眉弄眼地覷著他偷笑,弄得小白渾身不自在,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眼見地到了山腰校場后的議事大廳,果然皇帝老兒在里面,爺爺和父親都在那里陪著說話,小白覺得沒趣,本不想湊近,但想起一路上眾人的目光,又覺得心里不踏實,便偷偷地繞到了議事廳后面,從窗子里跳了進去,偷聽前面說話。
前面卻一時無話。
就在小白不耐煩,準備溜走時,卻聽得爺爺說道,“小白年紀還小,功名未立,現(xiàn)在還不到娶妻成家的時候,倒是勞陛下費心了?!?p> 小白一聽此話,胳膊腿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又湊前一步,仔細聽著。
“老軍主這是哪里的話,小白跟隨老軍主南征北戰(zhàn),早就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這也就是在翁家軍才覺得不顯山不露水,要是換在其他地方,莫說做個大將軍,就是封侯也夠了,”弘孝帝強笑著,“如今翁白大將軍都做了軍主,小白這個少軍主也該能獨當一面了。成家之后,小白也正好能夠約束一下少年心性,更好地去建功立業(yè)嘛?!?p> 翁守仁看了一眼翁白。
翁白清了一下嗓子,“陛下,浩蕩山經(jīng)過上次的大劫,近日來一直休整,父親身體又不好,雖然如此,翁家軍也并沒有一蹶不振,但現(xiàn)在天下大亂,翁家軍卻避戰(zhàn)不出,陛下可知為何?”
說到正點之上了。
弘孝帝挺了挺腰桿,擺出了笑容,“朕也有些不解,翁家軍一向忠君體國,又神勇無雙,想來軍主一定有很好的理由?!?p> “因為天之國的事情才剛剛開始,”翁白看了一眼父親,翁守仁點了點頭,“一個天之國大將即將來到我大可國,和他比起來,之前來的大可國人都只是蝦兵蟹將?!?p> 弘孝帝聳然變色,汗流浹背,“此話當真?”
“這是天之國的千甲長魔瓶親口所說,”翁白道,“方宰相奏請在大可國廣挖地下庇護所,也正是為了此事?!?p> “可是方宰相奏稱是為了防備天之國殘兵騷擾百姓。”
“那是為了防止人心震動,不得已而為之,”翁白嘆了口氣,“陛下現(xiàn)在知道翁家軍為什么避戰(zhàn)不出,知道為什么父親不愿為小白操持婚配了吧,比起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目前所有的困難都不是困難,所有的亂象都不算是亂象。翁家軍要保留最后一份力量,以死報國?!?p> 弘孝帝瞿然而起,滿面激動之色,“朕懂了!翁家軍始終是我大可國的柱石,朕的依仗!既然如此,一切事宜全權(quán)由軍主自決,朕絕不再過問一辭!”
翁守仁和翁白都站了起來,“謝陛下信任。”
弘孝帝哈哈大笑著,離開了浩蕩山,他的心情是真的好,因為他最大的一塊心病解決了。
“出來吧?!蔽淌厝屎攘艘宦暎“孜χ鴱暮竺孓D(zhuǎn)了出來。
“真是沒規(guī)矩,陛下在這里,也敢在后面躲躲藏藏的,”翁守仁說的是小白,卻看著翁白,“都是你天天疏于管教的結(jié)果?!?p> “多謝爺爺幫我推了那門親事,”小白嬉笑著,“我才不想要媳婦兒呢。”
“說著你沒規(guī)矩,你還特意再表現(xiàn)表現(xiàn),”翁白笑罵道,“這種事情,也是讓你說著玩兒的?”
“咱們這個皇帝陛下賜婚是假,探咱們的態(tài)度是真,”翁守仁道,“今日說于他聽,也讓他放下猜忌?!?p> “是的,咱們雖然不愿多參與朝廷之事,但讓朝廷猜忌終究不是好事?!?p> “我老了,老得不想再理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了,”翁守仁踱步議事廳門口,看著紅日之下的江山,“還是戰(zhàn)場上更干凈些,那才是一個戰(zhàn)士的宿命之地?!?p> 盛顏和布詩在雨之國跋涉了將近一個月,原來這雨之國雨林和草原交替出現(xiàn),嚴整得如同鋪就一般,盛顏沒有忘記她的使命,但是這么些日子,只遠遠地看到幾小群游牧的雨之國人,連個大些的村落都沒見到,難道雨之國真的只有控狼部落和控熊部落兩股勢力嗎?
蒼勁的野草竟有小半人高,草根處水深足尺,各式樣游魚怪蝦異蟹徜徉其中,布詩和盛顏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環(huán)境,行走得倒也自在,他們又在雨靴外裹上了闊大的樹葉,這雨之國的樹葉全都油光水亮,如同荷葉一般不沾水,用來做雨具是最好不過的。
“又下雨,又出太陽,太陽會落山,雨卻一直下,”盛顏抱怨道,“我也算個喜歡下雨的人了,但這種下法可受不了,人都快發(fā)霉了?!?p> “我倒看你更水靈了?!?p> “嘴巴越來越甜了,”盛顏笑了起來,只要和她單獨在一起,布詩就不是那個冷冰冰的少年俠客了,這令她心里甜蜜蜜的。所以她雖然抱怨著雨之國的環(huán)境,卻不再想離開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了,“你既然這樣說了,那咱們就在這里多留些時日,把這個雨之國走個遍?!?p> “隨你。”
盛顏嘻嘻一笑,勾住布詩的胳膊,刻意踩著水朝前走,水面晃蕩起來,和雨滴打落的漣漪混做一團,踩水聲、雨落聲、魚躍聲、風(fēng)聲,聲聲入耳,剖離清晰,令人靈臺清明,明見萬里。布詩沉思潛識,默念劍道,只覺得胸懷大暢,直欲縱聲長嘯。
公羽百行
作者按:岳家軍毀于皇帝,而不僅僅是毀于奸臣,幾乎是現(xiàn)在史學(xué)界公認的了,其實,清代學(xué)者也已經(jīng)有這樣的認識了。岳家軍的問題不在于他們忠誠不忠誠,而在于他們有能力改朝換代,皇帝是不允許這樣的力量存在的,特別是那個迎回二帝的口號,更是將皇帝置于尷尬境地中——后世英宗的再起似乎也證明了這點——翁守仁始終注意著自己的分寸,當然,更關(guān)鍵的是,在這個虛幻的世界中,翁家軍的能力已經(jīng)遠超凡俗的力量了,但他們又尋求著凡俗的價值觀,這是這個虛幻的國度穩(wěn)定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