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有驚無險
此時天色已晚,明滅的燭火在室內(nèi)跳躍,窗外的燈籠在寒風里搖搖晃晃。
傅澗和云陽都各自回房了,于鴣坐在床榻上。
她散著頭發(fā),身上穿著她平時慣用的綢緞中衣。這是云陽從自己的行裝里拿出來給她的。
就連鼻尖縈繞的熏香,也是府里常備的。
這里處處順心,可她心里卻悵然若失。
錦被柔滑似水,紗簾輕薄如云。在北地的何逖住處是什么樣的呢?
一個大膽的想法悄然冒頭,她捏緊了手邊的被褥,長發(fā)逶迤,平時艷麗的鳳眸在燈火中居然顯得有些單薄。
下一個情節(jié),就該是榮翥假意與于鴣私定終身,暗中收攏于將軍的舊部,為謀反做準備。
想到于將軍身死后,還要被扣上反賊的名聲,想到為原著于鴣而死的幾萬于將軍舊部,她心里愈發(fā)煩悶。
倒不如讓這些劇情統(tǒng)統(tǒng)消失!
一股激情鼓舞了她,她立馬翻身下床,卻瞥見窗外被風吹熄的燈籠。她呆立片刻,乖乖蓋上被子,隨著逐漸黯淡的燭火,緩緩睡去。
云陽要留在寒山寺里祈福七七四十九天,她擎著傘,在微朦朦的細雨中為于鴣送行。
于鴣來時一陣清風,走的時候卻像是個真正的郡主了。
來接她的人抬著暖轎,備好了狐裘等一應物品。
她踏著金絲楠木的腳凳跨進轎子里,傅澗在旁邊為她細心打著傘。
于鴣掀開簾子,看著站在雨中的云陽,她的面容被細雨模糊,畫作一團清淺的色塊,直到再看不見。
“為寒山寺捐些香油錢?!彪m然受了風寒,但好在沒有生病,只是心意到底有些懶懶的。
她囑咐完小白,又加了一句,“明德樓的糕點,每樣打包了送到寒山寺,云陽慣愛吃那些?!?p> 她萬萬沒想到,下山之后,等待她的是何種噩耗。
還沒等她消停一會兒,便見劉公公來宣。
換了衣服,又風塵仆仆往皇宮趕。
御書房里,坐著的是太后和皇上,站在一旁的卻是好幾位宗室女子。
見于鴣來,他們苦大仇深的臉上都泛出一絲微光。
她尚未明了,便被一臉慈愛的太后拉到身前,細細問起她的生辰來。
片刻,一位身形高大的異族男子前來拜見,于鴣才恍然察覺到什么。
見他昂首闊步走進御書房,有行著異族的禮節(jié),于鴣感到心底一陣發(fā)寒。
難怪云陽被無緣無故送去寒山寺祈福,她是嫡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若留在宮里,和親就非她不可。
如今公主不在宮中,宗室女子各個家族都有深厚背景,唯獨她是孤苦伶仃一人。
又是當朝風光無兩的泰安郡主,送去和親也不會駁了北疆的面子,真是兩全其美。
但北地不是剛剛打了勝仗嗎?
再者,和親這部分劇情應當是在幾年之后。
果然,本來連貫的劇情被她一句小小的詩全然破壞,各種出乎意料的劇情開始不受控制的展開。
她在袖里捏著手帕,手心不停冒出冷汗。
諸位宗室女子看著這異族人,都拼命低下頭,唯獨于鴣呆愣愣的看著他。
這男子生的比何逖還要壯闊,小麥膚色,鼻子高挺,唇瓣厚實。
但不知是什么緣由,他的眉眼竟帶著中原人的細膩,瞳子卻是北疆人獨有的深綠。
他看見于鴣直直盯著他,也不甘示弱的看回去。
其他幾位宗室女子扭捏行了禮,而于鴣在太后身前穩(wěn)坐不動。
她聽見他們稱呼他為“拓跋王子”,于是跟著胡亂叫幾聲,也就罷了。
“她,很好?!蓖匕贤踝涌粗邙仯闹性掚m然不甚標準,但口齒清晰,教人一聽便知道他在說什么。
聞言,皇上臉色微微一變,太后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這幾位宗室女子多少與皇室沾親帶故,更毋論她們的母親其中有些還是太后親生女,權(quán)衡利弊之下,唯獨于鴣是顆無關(guān)緊要的棄子。
太后的選擇不言而喻,但皇上卻還念著與于將軍的交情。
于將軍死時,于鴣尚小,皇上是把于鴣當親閨女一樣養(yǎng)在膝下,因此養(yǎng)出了云陽和于鴣兩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
他在皇宮活了四十多載,除了母妃——敬太妃,唯獨只有于蕭一個可信的人。
于蕭還是襁褓時就隨著母親進宮,他們一齊長大,一齊背書練武,一齊出謀劃策為他謀得皇位。
在他千辛萬苦登上皇位后,于蕭為避免落人口實,主動請纓北伐,三年收復北地十三州,落了一身傷病,他這皇位才終于坐穩(wěn)。
于蕭奉旨回京,才剛剛功成名就,剛剛能安心成家立業(yè),剛剛有一個粉團子似的女兒,就在宮宴上,為他擋了一記致命的暗器。
教他怎么忍心把于鴣送去北地和親。
他看了一眼剛及笄不久的于鴣,微微沉吟,“阿鴣朕已經(jīng)賜婚給老三。”
此話一出,幾位宗室女子一齊變了臉色。
拓跋王子頗有些遺憾,他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于鴣,才依依不舍的移開眼睛。
于鴣幾乎被憋出一身冷汗,她手里那張帕子被蹂躪的不成樣子。
“小白,小白,我好害怕?!被氐礁?,所有偽裝被一舉卸下,她撲進小白懷里,眼淚鼻涕蹭了小白一裙子。
她心里無比想念何逖,他是永永遠遠站在她身后的護盾。
那一夜,她做了一晚上噩夢,夢里一會兒是寒冷如冬的寒山寺,一會兒拓跋王子穿著婚服含笑望著她,他背后是無盡的沙漠荒地。
“何逖——”她哭喊著何逖的名字醒來。
小白披著衣服沖進來,為她撫著背。
她的眼睛腫的像核桃仁,嗓子啞了一半。
“小白,給我拿紙筆來,我要給何逖寫信?!?p> 她就著夜半燈光,洋洋灑灑寫了十幾頁紙,塞進信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去北地。
此時月亮高高懸在頭頂,于鴣卻沒心思賞月。
沒有籌碼,只能任人宰割,她立在門檻上,瞅著院子里的花樹。
她不知道今天為何逃過一劫,但她沒辦法保證自己還能逃過下一次,下下次。
我于鴣,在此立誓,決不再任人宰割,絕不讓身邊人受傷!
她攥緊拳頭,手指泛白,雙目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