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離開后,并沒有直接返回竹屋。
要是阿九和沈墨被帶了進來,兩個人肯定會在竹屋里等著,她無需過多擔心。
神醫(yī)谷甚大,她拐了個彎就朝著記憶中能看到那兩座矮峰的方向而去。
她被安排的竹屋是在幽靜處,周圍沒有旁的,她一步一步走著,視線或高或遠,或左或右,正待走至一排房屋進前時,她停下腳步。
忽的就想起,自己這般模樣似乎活了許久了?
以她的耳力,這般近的距離已經(jīng)聽得出里面有人,大量的人了,能這么多人群居,想來不是神醫(yī)谷的人就是……赤雪的人!
神醫(yī)谷之人愛藥,那么定然不會這般群居,而且,這里只有藥香,沒有藥味。
所以,便只能是赤雪所在了,可她現(xiàn)在,舊傷未愈,還添新傷,又連著施了兩次針,每次捻針時,不僅是耗費她的精氣神,還都伴有內(nèi)力損耗。
她能走的這般從容,也不過是虛有其表。
可讓她就這么折身回去,她又不想,正考慮是進去一看還是反身回去時,隔著老遠的傳來一聲模模糊糊的:“師父…”
是初月。
王一嘆氣,以往這稱呼只有阿九喚她,阿九每次喊她師父都是撒嬌居多,初聽這丫頭的響亮她還有點不適應(yīng)呢。
她想阿九了。
只覺得那聲師父聽起來更顯親近。
只聽初月邊跑邊喊著:“師父!爹爹說讓我與你道謝,還有以后讓我跟著你,伺候你,師父?師父!我爹爹說你同意了的!”
瞧著氣喘吁吁的奔到她身側(cè)的丫頭,王一抬手將她額角的發(fā)別到耳后,這才慢條斯理的說:“小月兒,我過的日子不比在神醫(yī)谷,你可想好了。”
不管是她說的話,還是她說話的語氣,都平平淡淡的,可偏偏是這份風(fēng)輕云淡,讓初月覺得一下一下的平了她狂跳的心,初月挽起她的胳膊,“噢”了醫(yī)生,笑著說:“我信爹爹,也信師父?!?p> “哐當~”一扇窗打開,床邊站著一人,遙遙看著王一。
王一亦是抬起頭,兩人對視,她輕笑一聲,在初月抬頭看去之前帶著她轉(zhuǎn)過身向回走,口中亦催促道:“你爹爹說你習(xí)醫(yī)天賦好,那便先將為師的藥換了去,倒讓我瞧瞧,這天分有多好?!?p> 初月一聽,頓時忘了身后的事,吐吐舌頭,面帶驕傲的說:“一般一般,也就比初筏哥哥他們的天分還要好一點罷了?!?p> 兩人步履輕快的離開,站在窗邊的赤雪久久沒回過身去,一直到兩人的背影被消失,他仍向外看著。
“主人,暗六已學(xué)得那針法七八成,今日這一動靜,此處是呆不得了,我們……”
暗一低頭單膝跪在地上,話還沒說完,赤雪便回過身打斷道:“我們可以即刻離開,但我要帶一人走!”
“千面?”
“不!”赤雪再次看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
半晌不見赤雪說出是誰,暗一悄悄抬起頭,入眼便是赤雪緊握的拳頭,剛要開口再次詢問,便聽:“你且起來看看?!?p> 暗一當即起身,遙遙一眼,看到那人心下一驚。
“我要他。”
暗一應(yīng)道:“是!”
………
浸了水的帕子捂在傷口上時,王一抖了一抖,初月立刻便停了動作,大眼睛無辜的的看著她。
“師父……我弄疼你了吧,可是這血將繃帶浸透了,需的用這水帕敷上一敷,不然師父只怕是更疼?!?p> 王一道:“有些涼罷了?!?p> 初月點頭,只是手下動作更是輕柔幾分,等她再次包扎好時已經(jīng)過了一刻鐘。
王一將中衣衣擺撂下,有心說些什么,可一看初月的眼睛,還是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包扎的的確不錯,日后定能成大器。”
初月眼睛一亮,心里像是灌了蜜一般的甜,道:“那師父可是要收了我了呀?”
王一看看頭頂,又看看腳下,最后看向初月,還是說道:“來日我離開時會帶你一起,至于到底要不要拜我為師,這事還是以后再說吧?!?p> 初月疑惑道:“為何?我哪里不好?”
王一解釋道:“外面天大地大,你不過是初見我,覺得我與谷中他人不同,日后等你出去見了旁的人,比我更優(yōu)秀的人,也許會有更合適的?!?p> 初月懵懂點頭:“哦……”可是,她就是覺得她好啊。
王一再次抬手揉揉她的頭發(fā),知道她一時不懂,她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看著初月,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初雪大人當初看向她的那種眼神。
一開始,是怕自己不會教,后來便是怕自己教不好,連初雪大人那般的人都不覺得自己有教好人的自信,她更是沒有。
王一不禁想到,若是初雪大人還在世,由他來教導(dǎo)初月,只怕是再合適不過。
想她當初,一切只為活下去,如那沸騰的濁水,心里沒一處想法是良善的,可便是這樣,潛移默化中,初雪大人將她教成了現(xiàn)在這般,污濁沉淀,清澈上浮,有善心,有狠心。
王一閉了閉眼,想那么多做什么,只管護著便是,幼苗經(jīng)風(fēng)雨,才能成參天大樹。
初忙著收拾換下的繃帶,將一應(yīng)物品收好,便起身向外走去,剛一開門,就看見門口站著兩個人,初月“呀”的一聲,手里水盆差點沒丟了出去。
“做什么慌慌張張的,你又不是不認識?!?p> 王一無奈的聲音自她背后響起。
早在初月還沒為她包扎好時,她就已經(jīng)察覺兩人出現(xiàn)在門口了,初塵是刻意給她提了醒,而另一位,顯然是武藝不精的神醫(yī)谷之人。
初月不好意思的吐吐舌,沖著門外兩人歡快的打招呼:“初塵哥哥,初藝嬸嬸?!?p> 初藝道:“慢些,別摔倒了?!?p> 初月邊跑便應(yīng)道:“我知道的,初藝嬸嬸?!?p> 兩人步入室內(nèi),一見王一模樣,初塵立刻轉(zhuǎn)過身去。
王一直覺好笑,她雖說只穿了中衣,可她還是披了外衣的,怎的這初塵生怕她賴上他似的。
她掃過初塵,看向旁邊,是位美婦人。
長發(fā)盤起,面色紅潤,眼角稍有些紋路,可卻絲毫不影響她的氣質(zhì),王一視線下移,落到她的手指上。
銀針用的如何,且看一人的雙手,手上要是沒功夫,什么針法也是廢的。
力、勁、氣、意四者融合,才是上乘,可卻也得“松”,神醫(yī)谷中她看到的不少人雖然可行針,能行針,可是,看到她眼里,也只是能走針罷了。
可這位,打眼一看,似乎是嬌柔無力,十分無害的美婦人,但看她行走間足下有力,力過膝至胯,又上腰,自腰上頸,頸直肩平,似處處無力又處處均有力。
她不由嘆道:“若是自小習(xí)武,只怕現(xiàn)在江湖上又多一號人物了!”
初藝失笑,“自打我一進門,姑娘便將我從腳開始打量了個遍,像是想要將人刮了般,竟是沒想到,最后得出來個這般結(jié)論來?!?p> 王一坦然面對,絲毫不懼美婦人的調(diào)侃,慢悠悠道:“想來,夫人出手,針到病可除啊?!?p> 初藝一愣,她的涵養(yǎng)功夫十分到家,不然也不會在被王一打量時從容自得,可聽聞被這般推崇,也一時有些拿捏不準。
王一看出她疑惑,主動道:“夫人應(yīng)知“俞募配穴”,對于施針者,要求極高,稍有不慎,五臟六腑皆會有損?!?p> 初藝暗驚,臉色稍沉,若說先前她只是覺得這人是個練家子稍懂醫(yī)術(shù),能看出她骨骼適于練武,那么在她說出這句話后,初藝對于她之醫(yī)術(shù)已經(jīng)有了些許認知,恐與她只高不低。
初藝不言語,走上前去,兩指覆上她之脈搏……
片刻后,她收回手,訝然道:“你用何種方法壓制于此?這傷勢只怕是被你養(yǎng)成現(xiàn)在這般模樣的吧,我自認若是你初始傷勢,我做不到如你現(xiàn)在這般,你要我做什么?能養(yǎng)到現(xiàn)在這般模樣,已是我所不可達,若是如你所說,背俞穴募穴下針,只怕以我能力尚不足以……”控制。
初藝剩下的話沒說出口,看著床上那姑娘的眼神,她說不出……
王一淡笑:“你只管下針,其他有我?!?p> 初藝美目瞪圓,手指一緊,“你可知,稍有不慎……”
“五臟六腑俱是有損?!蓖跻唤酉滤脑?,“我自是知道,只要下針穩(wěn)準,無礙,我已有章程,只需夫人為我下針?!?p> 是了,她自是知曉。
初藝垂眸,她指間稍顫,她知她絕非害怕,而是激動,為醫(yī)者,疑難雜癥,未知草藥,便是他們上癮的源頭。
她抬眸時,雙眼亮的泛光,直直的看著王一:“你寒勁入體時日已久,依我看來,需的慢慢來?!?p> 王一搖頭,“七日,我會為自己施針護著心脈,背后便交于夫人了?!?p> 初藝再驚,眉頭蹙起,帶著隱隱的擔憂,“我需的準備一番?!?p> “自然可以?!?p> 王一輕笑。
初藝轉(zhuǎn)身便走,看著王一那模樣,她怕她會忍不住罵她是瘋子,她的意思十分明確,她有法子,只是她自己無法為自己在背后施針罷了。
初塵當即跟上,未出門便問道:“娘親,這是何意?”
王一臉上笑意漸消,這人竟是初塵的母親么?!
不由內(nèi)心苦笑,初雪大人啊,欠你的已是還不清,如今,卻是又欠了與你有些干系之人的,可要怎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