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初塵如約而至。
而王一正靠在床頭,她總是這般,就算是站著的時候也不大周正,總是懶洋洋的,給自己找個舒適的姿勢,哪管別人看好或看壞,便是衣衫不整,只要不漏春光,她也是不在意的。
或許,漏了些春光她也不甚在意吧,初塵如是想來
所以他不禁站在了門側(cè),就那般打量著她,看著她那閑散舒適的愜意感,初塵突然有些羨慕,羨慕她的安靜閑適。
可是看著看著,他就覺出不是滋味來,總好像,那人是置身事外,對所有東西都十分不屑,以天神的視角來看待他們這些生老病死的人,也以天神般的視角,瞧著這人世間各色虛偽的人。
所以她才會說,她只說實話。
因為她不屑于說假話吧。
他想,若不是赤雪的出現(xiàn),想必這人還悠閑自在的游蕩于千山萬水,品遍美酒,嘗遍佳肴。
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著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真正的愜意。
忽的,初塵心里升起些惱意來,若是沒有赤雪,他再碰上她,是不是也許能有其他過程和結(jié)果?
初塵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驚,深吸口氣,他垂下眼眸,不露聲色的再次將所有想法情緒都壓了下去。
卻見王一打了個哈欠,雙眼頓時帶了些困頓迷蒙,慵懶的問道:“夫人呢?”
初塵無言的看著她,抬了抬自己的手腕,他對很多藥草過敏,嚴(yán)重的就會全身無力,無法呼吸,所以他并沒有同母親一道前來,或者說他只是將時間告知了母親,并未去尋她。
王一輕笑了一聲,看著初塵的模樣,她突然就想到了初雪大人在她小時候逗弄她的模樣,讓她現(xiàn)在也想要逗弄他!
正當(dāng)她想開口時,門口卻再次傳來腳步聲,她乖乖閉了嘴,隨后便聽:“燭火通明,看來我是來晚了呀?”
初塵立刻回身看過去,看到來人時卻是說道:“娘親怎的也沒那個燈籠來,路上不平坦,娘親理應(yīng)小心些才是。”
初藝白他一眼,知自己兒子是關(guān)心自己,卻還是沒好氣的說道:“你當(dāng)為娘是瞎子嗎,谷里的路,不都一個樣兒走了二十多年了,還能磕了拌了不成?!”
床榻上的王一已經(jīng)下了床,笑盈盈的看向初藝,道:“有勞夫人了。”
“哪里的話,只是你給我的施針要點就已經(jīng)讓我受益非常,更何況,你還給了更為珍貴的東西?!?p> 王一卻是正色道:“物歸原主罷了,那東西也只有在夫人您這般人物的手上才能發(fā)揮它應(yīng)有的作用,于他人來說不過是廢紙一張,于我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p> 初藝再想說些什么,看著王一那認(rèn)真的神色,竟覺得這姑娘是真的不覺得有什么,也是真的不看重她認(rèn)為珍惜的物件。
看著她,初藝忽的笑了,反倒讓王一一時看癡了。
如一樹梨花驀然綻放,淡雅祥和,又慈愛。
又如那桂花,不覺出色,卻于人心底暗香十里。
若初雪大人是冬日暖陽,那么此時的初藝夫人便像是夏日涼月,沁人心脾不可或缺。
王一心底忽的生出一種想法,若是她今次得以除掉赤雪,便是她不得生還,能葬于此地也是好的。
只是,莫要嫌棄她才好。
初藝看她一時瞧得呆了,不由的打趣道:“怎的,我臉上生了花不成?”
王一笑瞇了眼,道:“夫人笑起來很好看,特別好看?!?p> 初藝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指著王一沖初塵笑罵道:“你看看人家,你個沒良心的從來也不知道夸為娘一句?!?p> 初塵稍低頭,道:“娘親,她不說假話的?!?p> 不成想,聽到初塵這般說話,初藝頗為訝異,“我莫不是聽錯了吧,我家兒子什么時候都理會我這茬了?!?p> 初塵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的說道:“不早了,還是趕緊開始吧?!?p> 初藝忍不住又笑出聲,眼神在自己兒子和王一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若是兒子心悅這姑娘,倒也不是娶不得,千面再壞,卻也不曾殺過手無寸鐵的幼童,而且還拿著自家小叔的銀鈴劍,心地定是不壞的,再看這姑娘眉眼間都透著靈氣,再想到那深不可測的醫(yī)術(shù),初藝越發(fā)覺得,般配!合適!大有現(xiàn)在就能入洞房的架勢。
“夫人?夫人?”
“嗯?”初藝回過神不解的看著王一,“怎么?是要現(xiàn)在開始么?”
王一不禁莞爾,道:“是的,只是或許時間要長一些,怕是要辛苦夫人了,夫人來之前可休息好了?”
初藝越看王一越順眼,揮揮手道:“放心便是?!?p> “那……夫人,咱們現(xiàn)在便開始吧。”
王一自顧回身,伸手開始解腰帶。
初塵立刻耳尖泛紅轉(zhuǎn)過身去,一步跨出門,還將門給帶上了。
初藝看著自家兒子落荒而逃,不禁喜上眉梢,以往每次有姑娘湊近都是她兒子將人家嚇退,現(xiàn)在遇到克星了吧,據(jù)她所知,她這兒子今天可是來了兩三趟了,其中臉紅著出去的都有。
那邊王一聽到關(guān)門聲,勾唇一笑,褪下層層衣衫,整個背部暴露在空氣中,上面疤痕交錯……
她道:“夫人,開始吧?!?p> 初藝回神,視線落到那疤痕上時,不由一愣,默然半晌,這才走上前去,輕聲道:“受苦了?!?p> 王一呼吸滯了一滯,慢吞吞的說道:“早就忘了?!?p> 太小了,早就忘了。
初藝不再詢問,瞧著那疤痕,雖說新舊交錯,可最新的也年歲已久,想必是當(dāng)初被懲罰的,知她是不想說,她便不問了。
總歸現(xiàn)在熬出頭了。
若是……她定會好好疼她的。
初藝垂目,再抬眸時,已經(jīng)古井無波,所有心思內(nèi)斂,取出金針,緩緩刺入相應(yīng)穴位之中。
要刺入的穴位眾多,而每次金針刺穴都需內(nèi)力激發(fā),才剛過半數(shù),初藝已經(jīng)額間見汗,她深吸口氣,再次抬手刺入一根。
不知是刺入的穴位有所反應(yīng),還是王一體內(nèi)寒勁開始發(fā)作,在這根金針刺入后,她的背部略微一抖。
初藝來不及休息,當(dāng)即將剩下的金針一一刺入。
她刺入的快狠準(zhǔn),在最后一針落下后,終是因脫力而軟于床邊,不過稍歇息片刻,她便起身走到椅子上休息,同時觀察著王一。
而此時的王一,正面眉頭緊蹙,面帶痛苦,剛剛那一抖,的確是寒勁發(fā)作,只是金針已經(jīng)刺入不少,她體內(nèi)熱氣升騰,一冷一熱對沖之下,她有些不適罷了。
所有金針刺入完畢,王一她也徹底沒了力氣,她這一法子本就是刺激自身以做抵抗,只是,用的是金針,稍有霸道,雖說她已經(jīng)盡最大努力減輕痛苦,可七成的危險仍是存在,若是她的身體受不住,若是她壓不住這口氣,那么便是空虧一簣,不僅無法清除這寒勁,以后更是沒了完全清除的可能。
因為赤雪,她選了孤注一擲。
以赤雪性格,他說今日離開,那么誰也說不準(zhǔn)會是何時離開,她沒時間等,沒時間消磨,所以,她劍走偏鋒,選了金針這一刺激又霸道的法子。
初塵只說了熱氣升騰,全身乏力,而她卻是整個背部灼熱,因那寒勁散不出而產(chǎn)生的憋悶刺痛。
而初藝時不時瞧著她燃起的香,在某一瞬香灰落下時,她起身,從王一背上捻起五根金針來。
她再次退開。
而王一因著那五根銀針的拔除,稍稍會回來了些許力氣,當(dāng)即起身,深吸口氣,以金針刺入鎖骨之下,足足六根。
兩力相抵,她額間早已布滿細(xì)汗,而后背上卻是傷疤泛紅,肌膚泛白,青白,一紅一白,對比明顯。
香燃過半時,王一抬手,點中幾處穴位,隨后將一一將身前金針取下,隨后趁著力氣未消,集所有力氣于右掌,狠狠拍向自己左胸口。
“噗!”
一大口泛著黑的鮮血被她一口噴出,好在她噴出時偏了偏頭,倒是沒吐到床上,只是,床頭的墻上,卻是一片狼藉,星星點點全是血色。
她再次盤坐調(diào)息。
王一松了口氣,接下來只要徐徐圖之便可,她已經(jīng)過了最為危險的時刻。
只要等她體內(nèi)氣息平息,金針便可全部拔除,而她,便也沒了這隱患。
只是,便是這時,外面忽的傳來初塵的冷喝聲:“誰!”
隨后便是一陣打斗聲以及一聲極為尖銳的哨聲。
王一突然睜開眼,側(cè)頭道:“夫人,拔針!”
初藝在察覺外面響動時便已經(jīng)有些坐不住,可看著那香,她還是沒敢動,此時一聽王一聲音,再看看那香,擔(dān)憂道:“可,那香還沒燃盡……”
“拔針!外面是赤雪的人,而且已經(jīng)發(fā)出了通知,若是不現(xiàn)在拔針,一會兒等他們?nèi)藖砹?,我們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她當(dāng)然知道時間沒到,可剛剛那哨聲,是赤雪所特有的暗號聲,不消片刻,他們肯定會趕過來!
初藝一聽,也顧不得時間未到,迅速將金針一一拔除,隨后幫王一將衣衫穿好,這過程中,她驚了又驚,她不知,一個女子衣衫中,竟能藏那么多利器!
“夫人,你且躲一躲,不管如何都不要出來?!?p> “好。”
初藝應(yīng)下,只是這小屋中,哪有地方可躲,她也只能藏身于柜架之后。
王一深吸幾口氣,勉強(qiáng)起身,緩了緩,這才抬步。
卻聽門外初塵發(fā)出低呼:“藥粉!”
他對藥物,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