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是好久不見
大學剛畢業(yè)的花卿言并沒有和絕大多數(shù)的大學生一樣投入實習與找工作的節(jié)奏中,而是偏離固有的工作只身一人買了去往拉薩的火車票,在花卿言的印象中,大學四年似乎并沒有給花卿言帶來任何的改變,在同學們眼中,她一直是樂觀總是以微笑待人的女孩,她一直都是這樣,又或者不是。
習慣了對所有人持以微笑,對所有事情積極而又樂觀,似乎沒有人見過她悲傷郁悶的神情。
畢業(yè)會上,她拒絕了老師工作室的邀請,在畢業(yè)會的第二天,花卿言便義無反顧的只身一人踏上了去拉薩的火車,向來習慣于簡單的花卿言簡單到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就開始奔赴于離家3575公里的陌生的環(huán)境。
你可以說這是花卿言一開始就計劃好的旅游,也可以說這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突如其來的熱情。也許只有花卿言知道,對于她來說,這不只是一次旅游,這是他與慕君年做的約定。是那個十八歲的夏天,正值青春的女孩與男孩的承諾。
“卿言,高考畢業(yè)后你想去哪個城市?”晚自習時間,慕君年用手肘抵了抵旁邊正在刷數(shù)學題的花卿言。女孩停下手中的筆沖男孩歪頭一笑,“當然是跟你一起啦,怎么,你還想甩掉我不成?!蹦泻⑷嗔巳嗯⒌念^,“怎么會呢?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教室里的風扇不停運轉(zhuǎn)著,教室里安靜的只能聽見筆在紙上劃過的聲音,亦或是翻動紙張的聲音。
慕君年和花卿言與很多高中生一樣,背著家長與老師談起了甜膩的初戀。花卿言的成績一直都忽高忽低不是很穩(wěn)定,而相對于慕君年來說大學并不是問題,所以圖書館變成了二人最常的約會地點。
花卿言曾經(jīng)趴在書桌上盯著給自己改試卷的慕君年發(fā)呆,這么好看的男孩子真的是看一輩子都不會膩啊,也是那時候花卿言問了慕君年十八年來最認真的一個問題?!澳骄?,大學畢業(yè)后我就嫁給你?!被ㄇ溲栽僬f出這句話的時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慕君年手握的筆突然停頓了一下,而又立即放下轉(zhuǎn)過身子,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女孩說:“花卿言,你現(xiàn)在所說的話以后都會是‘呈堂證供’,鐵打的證詞,不可以反悔的。”花卿言一愣,隨之反應過來,被慕君年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搞笑了,但身體卻很誠實的撲進男孩的懷里“誰反悔誰就是小狗?!笔藲q的年紀里,花卿言和慕君年誰也不知道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會發(fā)生什么,但就在這個夏天,十八歲的慕君年和十八歲的花卿言許下了一生的諾言。
“小姑娘,怎么一個人坐車去拉薩???”對面車鋪的老爺爺將花卿言的思維拉回了現(xiàn)實?;剡^神來的花卿言向老爺爺微笑到:“我去拉薩找一個承諾。”“承諾?挺有意思的。對你很重要的嗎?”老爺爺推了推老花鏡看向這個一上車便對著窗外發(fā)呆的姑娘。很重要嗎?很重要?;ㄇ溲圆⑽丛诙嘧龌卮稹@蠣敔斠埠茏R趣的拿起手邊的書看了起來?;ㄇ溲匀粲兴嫉奶鹩沂置蜃约旱牟鳖i,脖子上掛的是一個純銀的戒指,那是慕君年送給她的。
“慕君年!你看別的情侶都穿情侶衣戴情侶手表,你看我們,除了性別湊個情侶還有哪點像?!逼咴?,考完試的花卿言第一次與慕君年見面。一見面便向慕君年傾訴苦水。報完志愿的他們似乎更是對他們的未來充滿著憧憬,未知的旅途讓花卿言斗志滿滿。花卿言曾經(jīng)問過慕君年,最想去哪個地方?“拉薩,最距離天空的地方。卿言,還記得你說過畢業(yè)嫁給我嗎?!被ㄇ溲阅降募t了臉嗔怪道:“誰要嫁給你啊?!蹦骄晷α?,將花卿言的肩膀一攬“我不管,等你畢業(yè)了,我們就來拉薩,在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給你一個浪漫的求婚,你要好好準備哦?!蹦挠腥饲蠡檫€提前告訴的啊?;ㄇ溲酝嵩谀骄甑膽牙?,像一只貓,慕君年將下巴輕輕點在花卿言的頭頂“卿言,遇見你,我很幸運?!边@個時候大概是花卿言這幾年來最最最幸福的時刻了。有幸和你相遇,而又恰好合拍。
對面的老爺爺看了一小會書便合上了,和花卿言一樣盯著窗外發(fā)呆。像是兩個有故事的人共同默認的沉默。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吧,不要未來,只要你來。列車經(jīng)過可可西里時,花卿言并沒有看到詩中的海,只有遠處眺望著的零零幾只藏羚羊在無邊的荒蕪中肆意的奔跑。十八歲的慕君年在和花卿言暢談未來的時候告訴花卿言,直達拉薩的火車途徑可可西里無人區(qū)“萬山之祖,千湖之地,動物王國,人間凈土?!鄙褪且粓隹癖?,就算偶有猶疑,仍懷一腔孤勇。十八歲的慕君年對著未來充滿著期盼,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愛,“卿言,我可以跨過山,也可以涉過水,但是我希望這個前提是和你一起,看萬物復蘇,花開花落,周而復始,山是你,水是你,所見之處皆是你?!被ㄇ溲孕α?,“慕君年,這個名字一直在我的未來里。”
列車窗邊的花卿言手指輕撫窗戶,慕君年,我經(jīng)過可可西里,萬山之祖,千湖之地,動物王國,人間凈土,我看見了奔跑的藏羚羊,你呢?如果你在這,你會不會興奮的將我擁在懷里看著奔跑的藏羚羊暢談你我的未來?;ㄇ溲孕α耍l(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對面的老爺爺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了座位。等花卿言回過神來的時候,老爺爺已經(jīng)離開了一個小時了?;ㄇ溲杂悬c不放心,便跟列車員說了聲不久前老人離開座位還沒有回來。幾分鐘后,老人回來了,眼睛紅紅的。列車員遞給老爺爺一包紙巾,輕聲安慰。原來這趟通往拉薩的列車,車廂里的人都帶著或多或少的故事,一段旅途,一段經(jīng)歷,一段回憶。
爺爺說他的老伴年輕的時候很美,是個出挑的拉薩姑娘,幾十年前他在拉薩當兵意外的邂逅了二十出頭的拉薩姑娘,年輕的悸動迅速在二人之間燃燒起了愛情的火苗,服役結(jié)束,老人需返回家鄉(xiāng),而這個義無反顧的姑娘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拉薩跟老人一起返回了家鄉(xiāng),離開這個她呆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而在那個年代里,將近四千多里的距離仿佛像一個巨大的鴻溝,年輕時的奮不顧身代價便是四十多年的不歸。老人家說著說著便又紅了眼眶“這些年一直說帶她回來看看,卻一直被瑣事困擾,前幾個月她病了,很累,睡著了,現(xiàn)在還沒醒呢。我就想著啊,這么多年了,如果我再堅定點,瑣事又能怎么樣呢,她開心就好了。她說他會在天空最近的地方,我,我,我就想去看看她,看看她。”老人說到這便哽咽了,花卿言也懂了后面老人將要說的話。眼淚真的好奇怪,疼的時候能忍住,累的時候能忍住,可偏偏就是想你的時候他老不聽話,怎么都忍不住,看著眼圈泛紅自責的老人,花卿言莫名的也留下了眼淚,原來年少的歡喜,最后也會變成心酸的回憶。慕君年,我很想你。
火車抵達拉薩已經(jīng)是傍晚了,老人拿著老伴年輕的照片讓花卿言在站口給他倆拍了張照片便和花卿言分別了,老人說,他要帶著他的拉薩姑娘四處看看,看這片土地,看看路邊的花草,看看溫柔的風,看看回家的路?!拔疫@一生,都是你。”老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花卿言的視野里??傆腥?,山高路遠,奔赴于你,相守與你。慕君年,白發(fā)蒼蒼的你身邊會不會是白發(fā)蒼蒼的我呢?
疲憊了兩天的花卿言在酒店里早早的就睡去了。“卿言!卿言!”路燈下的慕君年手捧著鮮紅的玫瑰花,激動的少年,羞澀的少女,昏黃的路燈,悸動的心跳。十八歲的少年抱著二十一朵紅玫瑰,右手緊張的放在口袋邊。今天是花卿言的十八歲生日,在過半個月他們就是準大學生了,志愿被錄取了,花卿言和慕君年又可以在一所學校里學習了。慕君年提前了好久準備這場驚喜,微風吹起少年的碎發(fā),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青澀的臉龐,急促的心跳,是青春啊,是花卿言跟慕君年的青春。一起吹過晚風的人,似乎更加難忘一些,暖黃色的色調(diào)似乎更有氛圍一點。
慕君年!慕君年!不要過來?。∈Э氐霓I車突然拐向路口,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此時的慕君年已經(jīng)來不及閃躲,刺耳的鳴笛聲,失控的車軸聲,嘈雜的人群聲,急促的救護車聲,花卿言的哭喊聲,十八歲的慕君年恍惚的望著跪坐在身旁的花卿言,從口袋里顫微著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黑色的盒子與受傷的鮮血形成了對比,地面上散落的玫瑰,卿言,慕君年動了動嘴微微的喊了聲卿言便閉上了眼。醫(yī)院里,慕君年的姐姐推倒在搶救室門口的花卿言:“你走!永遠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作為姐姐,對她來講,所有的理智都沒有搶救室里的弟弟重要。如果不是花卿言,慕君年就不會在里面,這種事情也不會發(fā)生在慕家?!盎ㄇ溲裕肋h,永遠,不要在出現(xiàn)在我眼前?!薄安∪讼萑牖杳裕苓z憾,植物人,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p> 花卿言猛地睜開了眼,滿臉的淚水已將枕頭枕濕,四年來她不知道夢到了這個場景多少遍,她一直將盒子里戒指戴在脖子上,上面有她跟慕君年的名字,是慕君年給他的承諾。意外的車禍,那天過后,慕君年腦部受損成為了植物人,他的家人將他轉(zhuǎn)移到了美國治療,四年了,花卿言一直沒有慕君年的消息,慕君年的家人一直都記恨花卿言,如果不是她,慕君年現(xiàn)在可能只是一個優(yōu)秀的大學高材生,而不是渾身插著醫(yī)療器械的需要輸液營養(yǎng)品的植物人。一個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未知?;ㄇ溲晕站o了胸前的戒指,慕君年,對不起,如果那天,是我跑向你,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慕君年,四年了,你還記得我們的承諾嗎?
第二天一大早,花卿言早早的畫好了精致的妝容,換上了潔白的長裙,燙了微卷的發(fā)型,那個帶了四年的戒指,花卿言看著鏡子里的項鏈,輕輕摘下,將戒指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慕君年,我畢業(yè)了,第一時間來到了拉薩,你的承諾呢,還在嗎?你,還會記得我嗎?當花卿言到達布達拉宮的時候,天氣正好,花卿言終于見到了慕君年所向往的天空,行走在布達拉宮廣場上,花卿言慢慢抬起手,手上的戒指在陽光下,藍天下,格外的耀眼。慕君年,我現(xiàn)在在距離天空最近的地方,你怎么還不來。
一天很快過去,晚上九點的布達拉宮依舊是微藍的白天,看著遠方將要落下的太陽,花卿言也該回去了?!鞍Γ啃」媚??”身后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花卿言慢慢轉(zhuǎn)身,是列車上的老人家?!靶」媚锝裉齑虬绲暮芎每囱?,姑娘家家的就應該漂漂亮亮的,來,給我跟我家漂漂亮亮的姑娘拍張照?!崩先思倚呛堑膶⑹謾C遞給花卿言,手里拿著他那位美麗的拉薩姑娘的照片,在布達拉宮底下,笑得明亮。快門按下,老人家接回手機“小姑娘,謝謝你啊。”花卿言看著照片,他很羨慕老人家與這位拉薩姑娘,最起碼他們相守相伴了一生。
“瞧呀小姑娘,我老伴年輕時跟你一樣好看呢?!被ㄇ溲孕α诵Γ徽Z。老人家一看花卿言不說話也急了“你別看我老頭子現(xiàn)在這樣,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很帥氣的?!崩先思野鸦ㄇ溲詣倓偱牡恼掌ㄇ溲匝矍耙环?,你看看你看看,眉眼之間還是看的出我這個老頭子以前的些許英氣的好叭?;ㄇ溲砸换猩?,拿著手機,愣了。
照片里老爺爺身后的背影,慕君年,是你嗎?花卿言身子一震,急促的將手機還給老人家,立馬轉(zhuǎn)身去尋找,慕君年,是你嗎?花卿言如同丟了魂的一樣在廣場上四處搜尋那個背影,慕君年,你醒了嗎,你在拉薩嗎?如果你在,為什么,為什么不來找我。太陽漸漸落山,黃昏下的布達拉宮別有一番風味,花卿言跌坐在廣場中心,淚珠一顆顆掉下,似乎有點迷茫,花卿言環(huán)抱著胳膊像周圍看去。慕君年,你究竟在哪。
花卿言返回酒店的時候已經(jīng)天黑了,昏黃的路燈下把倒影拉的很長,路燈是暖黃色的,安安靜靜的。慕君年,我還有好多話還沒跟你說,我總是懷念著我們曾經(jīng)怎樣怎樣,因為她太過美好,讓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它,懷念它。你或許來過,像一場煙火,燃燒過我后又狠狠墜落。慕君年,花卿言一直在等你。
前方的路燈下,少年消瘦的身影,輕撫過的微風。花卿言站住了,慕君年是你嗎?淚水失控般的墜落,這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車也停了,風也停了,慕君年,這一次,換我奔向你好嗎?
我們只是,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