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十八載寒暑,師徒才得以再次相逢。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再多的言語都顯蒼白。
師徒二人坐在木屋之前敘舊,老人為蕭楓這些年的境遇悲嘆,聽聞十五年前嚴峰背叛之事,痛惜之情難以言表。
“你這一來,何時又離去啊,不想多住上幾日?”老人心疼蕭楓,他沒想到十八年未見,自己徒兒竟然受了這么多苦。
“師傅,蕭楓羞慚,十八年都未曾看望您老人家,如今有求,才姍姍而來!”蕭楓自知愧對師恩。
“你不必覺得愧疚,蕭家當年的境遇我都知道。還不知你父親這些年身體安否,日子可還順心啊?”
“不瞞師傅,父親當年東黎城之戰(zhàn)后,傷未痊愈,后又遭大戰(zhàn),自此落下病根,至今仍在休養(yǎng)?!?p> 師徒二人談起蕭英,老人不禁感慨其當年的威名,英雄不敵歲月,時過境遷,他們這一代人都老了。
易凈沏好藥茶,替師傅和蕭楓斟上,師徒三人坐在一起,有好多話想說,怎么說也說不完。
快到傍晚,小薛羨之玩鬧回來,也湊到跟前,聽師祖師尊,還有這個瘋男人他們談話。孩童又怎能懂他們的辛酸往事呢,只當是一個個精彩紛呈,又扣人心弦的故事,聽個樂趣而已。
山澗明月,遠山有云,一盞青燈陪伴師徒三人直至深夜,小薛羨之耐不住瞌睡,趴在一旁熟睡。
“今晚就在這里住下,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趕路。藥神谷的引薦函我?guī)湍銓懞?,你明日出發(fā)之前來取就行。你以前住的屋子,我還給你留著,你師兄每月都幫你打掃呢,哈哈!”一天相談甚歡,老人多年來第一次這么高興。
謝過師傅,蕭楓隨易凈來到十八年前自己住過的屋子,里面的東西還是原封不動,干凈清爽,多年來易凈一直打掃這里。
“多謝師兄這些年打理這間屋子!”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感覺,蕭楓沒想到自己住過的木屋竟然還這般完好。
“楓師弟,跟我還客氣什么。這些天舟車勞頓,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師兄就不打擾你了?!?p> 蕭楓送別易凈,見師兄走遠,才再次回到木屋,摸著門扉、桌案、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蕭楓戀戀不舍。
這次之后,怕是再也沒機會回來了…
山頂木屋前,老人駐足看著蕭楓二人離開,先前還笑容滿面的蒼老臉龐逐漸浮上一絲悲戚。
氣血衰敗,血親獻祭是唯一救治之法,老人經(jīng)醫(yī)半生,又怎會不知。盡管蕭楓刻意隱瞞,但做師傅的,若是連徒弟的心思都看不透,還怎么做人師傅。
蕭楓自小性子倔強,從來沒有求過人,哪怕是親近之人,今日能來求自己,足可見其赴死之心。老人想到蕭楓從小隨自己學藝的畫面,悲從中來。
轉(zhuǎn)身進入木屋,老人俯身案前,攤開皮紙,手握筆墨,卻遲遲不忍動筆。
唉!老人悲嘆。一滴濁淚落在紙上,老人最終執(zhí)筆…
一夜無眠,第二日天邊微亮,蕭楓辭別師傅與師兄。臨走之時,將隨身攜帶的玉墜送給小薛羨之,這是二師兄當年贈予他的,多年來一直帶著身邊?,F(xiàn)在把它送給小薛羨之,也算將這份情誼延續(xù)下去。
匆匆拜別,蕭楓帶著師傅寫的引薦函,向藥神谷出發(fā)。
此一別,當是永別。
青竹峰,自圍獵歸來,眾人足足休整了三日,才將狀態(tài)恢復。受些小傷的,沒過多久已經(jīng)痊愈,蕭墨被唐靖忠警告緩好身體再進行訓練,所有人中除過蕭墨就只剩蕭長旌傷還未愈,每日在問道臺觀看方玄他們練功,自在的很。
這一日,蕭墨早早起來,便去了陸子善藥廬。這幾日閑暇下來,他便一直惦記陸子善教他煉丹之事。
圍獵時唐靖忠?guī)褪捘傻膸字暄┥徎ㄟ€存放著,這次給帶給陸子善,其他材料不夠的話,再想想辦法。
蕭墨對煉丹好奇不已,他在古籍上看過關(guān)于煉丹的記述,但具體細節(jié)并未得知。陸子善說要他煉丹,但不用御氣練成的丹藥是什么樣子,蕭墨對此興趣盎然。
“大哥哥,你去那里呀。”
蕭墨正思慮這陸子善教他煉丹,就聽到團子遠遠的喊他。
轉(zhuǎn)身看去,蕭桐懷中抱著白狼,向蕭墨招手呼喊。
“是團子呀,你怎么起這么早?!笔捘枺逯忻咳站蛯匍L旌和團子起的最遲了,今日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大哥哥,我擔心小白餓了,帶他去找長旌哥哥,讓長旌哥哥給小白烤竹鼠吃?!笔捦┟桌?,笑嘻嘻道。
白狼蜷縮在蕭桐懷中,想必是沒有比這更舒適的窩了。
蕭墨覺得好笑,擺擺手說“去吧去吧!”
看著蕭桐蹦蹦跳跳的朝蕭長旌住處跑去,蕭墨感嘆,這妮子真是敢想敢干。
這么一個小插曲后,蕭墨不敢耽擱,徑直去了藥廬。待他到時,陸子善已經(jīng)在藥廬忙碌了。
蕭墨上前幫忙,將西南山脈中采的雪蓮花放在桌案上。
“陸先生,這次圍獵一行,就只帶回了些雪蓮花,煉制雪融丹的其他幾味藥材,弟子一樣沒有尋到?!笔捘珣M愧道。
陸子善拿來看了看蕭墨采集的雪蓮花,湊到鼻尖聞了聞,淡淡道“成色不錯,可以入藥,其他藥材你不必在找,我這里都有,足夠你用了?!?p> “對了,此行前,我給你的雪融丹還剩多少,一天一粒,我沒算錯的話你還有十粒左右?!标懽由茖⒀┥徎ǚ诺剿幖苌?,詢問道。
“還有一半左右,這幾日我都是兩天一粒,或是三天才吃一粒?!笔捘X得這樣吃都有些奢侈浪費,應(yīng)該七日吃一粒,甚至更久再吃。
陸子善聽到蕭墨隔幾天才吃一粒,微微皺眉,又問“這幾天可有什么不舒服?”
“圍獵期間,一日有些頭暈,應(yīng)該是太累了,之后再無大礙?!笔捘划斒顷懴壬缙綍r詢問自己身體,便如實答道。
“把手伸出我看看?!?p> 蕭墨將手伸出,陸子善先是把了把脈,而后摸了摸蕭墨脖頸,松了口氣“以后這雪融丹每日一粒,不可間斷,知道了嗎!”
蕭墨答是,他沒搞清楚陸先生為什么會突然給他把脈。
見蕭墨應(yīng)答,陸子善便沒說其他,從桌案上取出一張丹方,遞給蕭墨“這是烏香丹,你拿著丹方將所需原料尋來,就在那藥柜中找?!?p> 蕭墨喜出望外,他沒想到陸先生這么快就要教他煉丹,遂拿著丹方去藥柜中尋找所需藥材。
“香茅?!笔捘罩し綄ふ宜幉?,取出香茅。
“白蘭?!笔捘秩〕霭滋m。
“桂…,不對呀,怎么都是些香料,這些香料能煉丹?”蕭墨發(fā)現(xiàn)陸子善所給丹方上都是些香料,不免疑惑,但還是依照丹方所述,將這些香料一一取出。
待蕭墨將丹方所述“藥材”拿到陸子善跟前,陸子善不知道從那里找出一鼎落滿灰塵的練丹爐,煉丹爐有人的腦袋大小,盡管有灰塵遮擋,但還是能看出做工很精細。
陸子善看了看蕭墨尋來的材料,點了點頭。
看樣子,是這些香料沒錯了,但這些香料能煉哪門子丹,蕭墨依舊拿不準。
“陸先生,這些香料能煉出什么呀?!笔捘戳丝礋捤帬t,又看了看自己所找出的香料,疑惑道。
“烏香丹啊,叫烏香丸也行。給你,去吧這爐子擦干凈,從里到外擦干凈,熟悉這爐子的構(gòu)造!”陸子善提起煉藥爐遞給蕭墨,囑咐道。
“哦。”蕭墨沒有多問,接過藥爐。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重,這讓蕭墨挺詫異。旋即打了一盆水,按照陸子善所說,將藥爐從里到外擦洗干凈,其中彎彎拐拐,各個爐室,蕭墨費了好大力氣才擦洗一邊。
擦過一遍后,蕭墨覺得不干凈,便又打來水,再擦了兩邊,淘洗一次后才滿意,畢竟是煉丹用的,丹藥是要吃到肚子里的,不干凈可不行。
一番擦洗過后,蕭墨對這鼎藥爐也有所了解,爐子很輕便,大概是為了更好受熱。爐內(nèi)又有七個爐室,距離藥爐中心的距離都可調(diào)控,這大概是因為各個爐室所須溫度各不相同吧。
蕭墨將擦洗干凈的藥爐拿給陸子善,陸子善瞅了一眼,不由驚嘆,他大概也沒想到蕭墨會把爐子擦的這么干凈,便問道“藥爐的構(gòu)造你都了解了嗎?”
“了解了!”蕭點頭答是。
“那好,我給你演示一邊用藥爐煉丹,你看仔細了?!标懽由普f著便點燃爐火,將藥爐燒熱,待爐中干燥,便往七個爐室中倒入之前準備好的泉水。
將爐室與火焰之間的距離略微調(diào)控后,陸子善把先前蕭墨尋來的香料各自放入不同人爐室,觀察泉水沸騰,從而細微調(diào)控爐室與火焰之間的距離。
蕭墨仔細觀察陸子善練藥的每一個步驟,不敢遺漏半步,將這些牢牢記在心里。
約莫過了一刻,陸子善揭開爐蓋,將爐室內(nèi)萃取出的成分匯聚在一起,流入藥爐中的模具,冷凝之后,形成一粒小拇指大小的丹丸。
那丹丸通體烏黑發(fā)亮,像一團墨水在陸子善指尖跳動一樣,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蕭墨頓覺神清氣爽。
陸子善將丹丸遞給蕭墨,淡淡道“用藥爐煉丹就是如此,你可看明白了?”
“嗯,看明白了,看明白了!”蕭點頭答是,雖然看起來很復雜,各種時機的把握都要很精準,但蕭墨相信自己練習一段時間后,一定能練出丹藥來。
“陸先生,用藥爐煉丹就已經(jīng)這么繁雜,那御氣煉丹是不是更難?”蕭墨實在好奇御氣煉丹是怎樣的。借助藥爐煉丹就已經(jīng)如此繁瑣了,蕭墨實在不敢想象御氣煉丹會是何種復雜場景。
“不,御氣煉丹更簡單。”陸子善依舊語氣淡漠。
??!更簡單?蕭墨懷疑自己聽錯了。
蕭墨還沒回過神來,陸子善手掌之上便燃起真火,烏香丹所需香料在真火中翻騰淬煉,沒有一會兒,就化成一團烏黑的液體在掌中起伏。
收起真火,一粒比之前還要漂亮的烏香丹落入陸子善掌心。此次煉丹所耗費的時間,不及之前用藥爐煉丹的百分之一,幾乎香料落入真火中的一瞬間,就化作一團藥液。
蕭墨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御氣煉丹竟會如此輕松,這屬實讓他一時間不能接受。
“藥爐煉丹很是麻煩,遠不及御氣來的簡單,日后你能御氣,便用不著這藥爐了?!标懽由普f道御氣,明顯的頓了頓,本還想說些其他,但沒能開口。
蕭兄藥神谷一事,這孩子還是不知道的好,陸子善微微嘆息。
蕭墨全然沒注意到這些,拿著兩顆烏香丹做起比較,毫不在意的說道“我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御氣煉丹,用藥爐也挺好,雖然麻煩些?!?p> 蕭墨越比較就越忍不住感嘆,“還是御氣煉的丹好哇,透亮透亮的,還圓上不少,也更漂亮!”
“欸!陸先生,這烏香丹是用來干什么的呀,都是些香料,您該不會告訴我它就是用來增香的吧!”蕭墨拿著烏香丹問。
“你猜的不錯,烏香丹就是拿來增香的,包進香囊?guī)е砩?,用來當香包也不錯?!标懽由迫粲兴?,又道“這烏香丹是我隨意用香料配制的,增減幾味香料都沒有關(guān)系,不過你練習煉丹時就按照丹方所寫煉制,只能添不能少?!?p> 蕭墨啞然,這么隨意嗎。將烏香丹收好,蕭墨又聽到陸子善坐在桌案前自言自語“加入紫蘇和艾葉,或許能起到驅(qū)蚊的效用…”陸子善拿起筆又寫了一張丹方。
緩緩點頭,看來陸子善對這張改進后的丹方很是滿意。
“蕭墨,來,再加上紫蘇和艾葉…”
……
蕭墨拿著被陸子善臨時改進后的丹方,煉了一天,總共煉了四爐,沒有一爐成丹。最成功的一次是練成了膏狀,黑乎乎黏糊糊的,聞起來倒是像那么回事兒,但這賣相就極為不雅了。
天色已晚,蕭墨忙碌一天要回別院,經(jīng)過后庭被蕭長旌攔住“嗯?哥,你身上怎么這么香啊”
蕭長旌湊到蕭墨跟前,又聞了聞,道“我說怎么一整天不見你人,你該不會是跑去和哪家姑娘幽會去了吧!”
蕭長旌笑著搭著蕭墨肩膀,又道“這么晚才回來,老實交代,都對人姑娘干了什么,嘿嘿!”
“去你的,那涼快那呆著去!”蕭抬腳朝著蕭長旌屁股踢去,被蕭長旌躲過,在一旁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