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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8話·中 金風(fēng)玉露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3954 2022-06-05 23:49:46

  出了宴廳,世民歸心似箭,連步返回居處。

  就著月光,輕步入室,婢女先察覺,“二郎?”世民連作噓狀,低聲詢問:“娘子眠否?”阿梨頷首示意,又為他端來洗具。世民洗漱一番,輕步入內(nèi)室,悄聲倒榻。

  枕邊人輾轉(zhuǎn)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安靜下來。觀音婢側(cè)身而臥,一動未動。其實自他入門,她便已醒來,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房內(nèi)安靜無聲,只聞更漏聲聲,緩緩滴盡良夜。僵持半晌,觀音婢手臂壓得麻了,遂轉(zhuǎn)動身子,恰好落到枕邊人懷里,他旋即握了她的手,十指相纏。

  他手心生了一層薄繭,大抵是常挽弓的緣故,觀音婢心內(nèi)憐惜,細(xì)細(xì)揉挲著那層繭子。

  “回了?”“回也?!薄皫赘??”“三更天了?!币粏栆淮痖g,二人緊緊相擁,貪婪地聞著對方的氣息。

  良久未再言語,室內(nèi)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愈發(fā)地沉重。外面時時傳來人聲,為掩飾尷尬,觀音婢又問:“宴席仍未停乎?”

  世民撫著她的秀發(fā),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道:“估摸天明乃罷?!薄?.....”正欲相問,話音被吞沒在綿軟而悠長的親吻里。

  珠簾搖曳著夜風(fēng),繾綣旖旎。此中諸般美妙,恍然非平凡之境。

  翌日清晨,庭院中響起掃葉的聲音。阿梨招來浣洗婢,聞見動靜,連步去提醒:“郎君娘子剛?cè)胨?,緩之?!毙∈古е銘?yīng)道:“奴錯了?!?p>  這妮婢亦是新進(jìn),據(jù)說其父苦于征役,逃亡為盜,為鷹揚(yáng)府補(bǔ)獲即斬,樊將軍憐其無依,遂將她帶入府中差役。

  阿梨見她驚懼不安,隨即目光憐愛,“柔兒不必驚慌,汝按時做工,并無錯也?!?p>  柔兒感激點頭,俄而問道:“阿姐與樊將軍曾相識乎?”阿梨搖首笑道:“先不相識,緣何此問?”

  柔兒疑惑說道:“樊將軍性嚴(yán)苛,諸人但有差錯,沒個半點好臉色。伊卻與阿姐和善,故我以為你等是舊相識......”

  阿梨笑道:“蓋因娘子故也,樊將軍禮于二郎家眷,不足為奇。”柔兒聽罷,恍然大悟。

  阿梨見她面有喜色,打趣說道:“莫非......汝傾慕于樊將軍?”“柔兒卑賤之人,豈敢有非分之想?”柔兒臊得面紅耳赤,連連否認(rèn)。

  阿梨戲弄她道:“樊將軍年輕有為,何言不敢想?”“阿姐胡說!”柔兒捂臉跑開。

  人聲俱寂,日上簾鉤,室內(nèi)明光锃亮,恍若安樂世界。觀音婢驀然驚起,卻感渾身生疼,仿佛撕裂一般。枕邊人聽見動靜,抱玉入懷。

  觀音婢輕輕推他,小聲說道:“大人公或已覺寢,妾需去定省?!薄盁o妨?!彼诙叺偷?,”阿耶宴飲達(dá)旦,此時必定未起......”

  二人遂又在帳中消磨了半日。

  臨近正午,媵萬氏扶李淵起身。仆人入來說道:“阿郎,長孫娘子已候于外?!?p>  李淵著了常服坐榻,示意讓入。稍頃,觀音婢領(lǐng)人捧盥立在門邊,躬身問安,“大人公寢息安否?”李淵笑答:“安也。”對答時,萬氏上前,笑引她入來。

  見世民并未同來,李淵意味深長而問,“二郎覺寢否?”觀音婢面上飛紅,羞答道:“未也?!?p>  李淵自然心知肚明,捋須笑道:“這些日無緊要事,令伊好生歇息,不必來衙內(nèi)。”觀音婢欠身致謝:“新婦代二郎謝之?!?p>  翁媳寒暄畢,觀音婢示意奴婢上前,并親自執(zhí)巾,侍奉李淵盥洗。

  俄而布好菜食,觀音婢奉箸于前,李淵接過,謂之曰:“你夫婦久別重逢,不必侍候于此,回屋去罷。”觀音婢欠身說道:“新婦告退,若是不合食性,請大人公轉(zhuǎn)告之?!闭f罷斂衽而退。

  李淵環(huán)顧食案,夾菜嘗罷,朝萬氏等人笑道:“二郎婦素來有心,有伊共爾操持飲食,我亦有口福也?!?p>  萬氏附和笑道:“內(nèi)務(wù)確需細(xì)心人,二郎娘子此來恰好?!崩顪Y頷首而笑。

  河南安陽,去洛陽約五百里、毗滎陽郡的滑縣一帶,一座城池如臥虎酣睡汴水之側(cè)——瓦崗寨。

  一人衣衫襤褸走來,箭樓之上,守卒隔窗盤問:“我見爾面生,何許人也?”來者拱手乞道:“朝廷征遼,我為避兵役,流亡至此......”

  守卒見他瘦骨嶙峋,眼底泛起同情之色:“有親戚乎?”對曰:“已無親?!笔刈溆姂z惜,說道:“也罷,我寨皆貧苦人避此,多你一個也無妨?!眮砣俗饕镜乐x,遂得入城。

  “觀音婢,觀音婢!”

  門外,人尚未至,聲已先聞。觀音婢隔窗望去,世民闊步進(jìn)來,說道:“走,訓(xùn)馬去?!庇^音婢微微動容,俄而又道:“妾未騎馬已久,只怕......”世民將她手中書卷放下,說道:“有我在,不必怕?!?p>  盛情難卻,觀音婢遂換了窄袖胡服,遂他去至馬場。阿武正引一匹白喙微黑黃馬繞地行走,其身形圓潤,骨骼強(qiáng)健,俊美非常。

  觀音婢頗愛之,世民謂之曰:“此馬獲之戰(zhàn)場,名曰特勤驃,乃我為取名?!币娝抗鈿J佩,神色更加驕傲,于是徑直上馬,繞場奔走。

  馴了片刻,世民定馬而下。觀音婢上前,試探摸馬肌理,特勤驃抬蹄擺首,嚇得觀音婢縮回手。世民大聲呵斥,特勤驃不敢造次,神情服從。

  觀音婢憐之說道:“此馬初來乍到,郎勿驚之?!笔烂裰纳疲蛐Γ骸按笋R性烈,已馴多日,不至受驚?!币娝S躍欲試,世民掌好轡頭,揚(yáng)鞭一笑:“卿愿試駕乎?”

  觀音婢欣然上馬,御之慢行,世民不時提點幾句。至特勤驃順服,觀音婢方是加速,繞走馬場,好不痛快。

  馳騁幾圈,小腹忽絞痛,觀音婢眼前發(fā)黑,搖搖欲墜,特勤驃開始躁動,不受控制。世民眼疾身快,飛沖而去。

  “觀音婢!”制住特勤驃,世民抱她下馬,這才發(fā)覺她臉色慘白,雙手發(fā)涼,襦裙間隱有血紅。世民驚慌失色,連忙抱她回房。

  回了房,婢女阿梨先檢查一番,松了半口氣,說道:“索性非是外傷?!?p>  世民聞言聞道:“為何出血?”觀音婢眉頭緊蹙,低聲說道:“不必?fù)?dān)憂,是月信至……”世民稍稍安心。

  “然……”阿梨欲言又止,世民詢問:“然何?”阿梨凝眉說道:“娘子經(jīng)水不利,月信紊亂,常伴腹痛,奴雖調(diào)理,效果甚微……”世民疑惑:“為何會如此?”

  阿梨嘆道:“從脈象看,娘子或受風(fēng)冷之氣,大損沖任之脈,以致胞宮氣機(jī)不暢,月水不調(diào),若不加以治療,恐孕育不順……”

  觀音婢聞言,臉色愈發(fā)蒼白。世民握她手撫慰,問道:“有何良藥可醫(yī)?”

  阿梨列下所需藥材,諸如白堊附子等,臉色頗為難:“府內(nèi)女眷少,婦人方藥匱乏,現(xiàn)有之材雖可緩腰腹之痛,然非長久之計也......”

  世民神情切峻,看罷藥方,乍然記起舊聞?!奥犅劮陉枌m所出名藥數(shù)十種,其附子天雄并精好。”

  阿梨喜出望外,說道:“恰《別錄》有云,‘龍骨生晉地川谷’,奴明日去尋之。”世民頷首:“如今世道不太平,使阿武同去之?!卑⒗骖h首。

  飲了湯藥,并以熱敷,至夜才得緩解,觀音婢半臥于榻,稍感強(qiáng)了些。

  世民洗漱完進(jìn)房來,見她伴燈而讀,無奈嘆道:“身子才強(qiáng)些,何苦費此精神?”因看書簽曰《漢書》,道:“汝曾讀此書,豈又覽之耶?”

  觀音婢釋卷,歪在榻幾上,說道:“來時匆忙,未及攜書同行,恰府內(nèi)藏書數(shù)卷,故借來消遣?!笆烂駸o奈嘆笑。

  侍婢見二人躺下,降下帳子,往睡鴨爐中添了一枚如錢大的香餅,而后熄滅燈盞,掩門退出。

  瓦崗寨一處魚肆,小廝役來買魚。店家客氣相迎,親自挑了魚,令雜役宰殺后,笑臉奉之小廝,并說:“此魚最肥美,獻(xiàn)之王郎君,不必付錢?!毙P說道:“阿郎有言,寨中皆貧苦人,不得索要一針一線。”說罷付錢辭去。

  雜役敏銳聽出線索,空閑之際,因問:“王郎君何許人也?”店主只當(dāng)他是好奇,說道:“汝新來瓦崗,不識之。王郎君者,字伯當(dāng),初于濟(jì)陽率眾起義,后投翟公,其英勇善戰(zhàn),人送號曰勇三郎?!彪s役恍然而笑:“我曾有聽聞,瓦崗皆豪杰也?!毙膬?nèi)當(dāng)即有了一番計算。

  過幾日,小廝又來買魚,臨走之時,雜役說道:“早聞瓦崗之義舉,故某慕名而來,欲獻(xiàn)良計于主公,切盼仁兄引薦?!闭f時奉上手書。

  小廝疑惑望店主,店主說道:“此人坐事,流亡至此,我見伊能寫會算,故收留之。”“昏君無道,刑法嚴(yán)苛,料汝亦為銜冤者。”小廝同情道,望一眼漸高的日頭,“阿郎將回宅,我會擇機(jī)轉(zhuǎn)告?!彪s役連連拱手。

  連片的田野上,半彎的稻穗閃著太陽的金光,遠(yuǎn)處,農(nóng)人或壟間割刈,或場上打稻,一片豐收的喜人景象。世民夫婦牽馬徐行,在連片的金黃稻浪中,如神仙眷侶。

  郡人遠(yuǎn)遠(yuǎn)看見,紛紛駐足觀看。有人認(rèn)出世民,“李二郎!”周圍人聞見,停住勞作,熱情打招呼,及見其旁佳人,笑問:“此是令夫人乎?”世民笑答,“正是拙荊也?!?p>  人們益是好奇白紗后的面容,因笑:“李二郎一表人才,想必夫人容貌曠代?!庇^音婢莞爾一笑,微微斂身,以表謝意。

  寒暄幾句,夫婦辭別眾人。一路走過,百姓皆鶉衣鵠面,形瘦如柴,夫婦二人心內(nèi)頗感震撼。

  世民過去蹲在田埂上,關(guān)切相問:“請問老丈,今歲收成如何?”老漢喜形于色,說道:“今年郡內(nèi)太平,年谷豐收,皆唐公恩德也。”

  世民謙和而笑,又見其家僅有婦孺,疑惑問他:“汝兒安在?”老漢拭淚說道:“朝廷徭役不止,三兒皆死之。昔在周朝,也不曾這般亂象……”

  鄰家男丁倚杖說道:“朝廷每征役,死者大半,百姓苦役久矣。我自殘一足,乃得避征役,否則這一家老小,將靠誰活?”

  世民聽他不過年長幾歲,卻已滿臉滄桑,不解問道:“為避征戍而自殘乎?”環(huán)顧一圈,這才發(fā)現(xiàn),鮮有的幾個男丁均有殘疾。

  男子長嘆一聲:“手足殘者可免征役,故百姓自殘手足,以避征役也?!币娝袂椴豢芍眯?,苦澀笑道,“李二郎生于貴胄之家,自然難知民間疾苦。若非朝廷征役繁多,我等安會自相加害耶?汝知此舉謂何?福手福足耳!但能避征役,輒是福氣也......”

  老漢想到亡子,心內(nèi)憤恨難平:“狗獠楊廣,與其父楊堅,不拿百姓當(dāng)人,一個勝一個毒!聽說狗皇帝已經(jīng)南逃,可憐我兒實誠,無辜枉死!早知如此,當(dāng)初還不如自殘避禍……”

  余人想到畢生為朝廷役使,今又如棄子般拋棄,亦紛紛謾罵起來,世民夫婦一旁默然。

梨白如雪

刪了又刪,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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