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商議新帝
霍光沉默著走出溫室殿,站在回廊里抬起頭仰望著星空。
“陛下啊,想必那三個字你已經(jīng)忍了很久,早就想對我說了吧!”
回憶著君臣二人這十三年來一路走過的點點滴滴,沒想到最后竟是這樣的結(jié)局。
“這些年的休養(yǎng)生息,平民的生活已經(jīng)好了許多,謀反的諸侯王也被誅殺了,近年來匈奴也不曾再進犯我大漢邊疆,只有烏桓還時不時犯塞?!?p> “吾只不過想再等局勢更加穩(wěn)固了,再過兩年便還政于陛下,為何陛下連兩年都等不起?”
霍光下意識的忽略了早慧的天子加元服已整整三年了,哪怕再過兩年,他自己是否會真的還政于天子他自己心里也沒底。
畢竟是掌握天下人生死的權(quán)勢,一旦體會過這種感覺后讓其自動放棄是何等艱難。所以千百年來也只有周公成王這一對佳話流傳下來。
丞相楊敞走出溫室殿,看著大將軍略顯蕭索的背影,也顧不上打擾大將軍沉思了。
“大將軍,現(xiàn)陛下登遐,如今得盡快安排后事,不知大將軍有何安排?”
霍光從自我安慰中回過神道:“命太常暫時安排后事,告知長安城內(nèi)的百官、貴族沐浴焚香后素服入宮,然后下竹使符告郡國二千石、諸侯王、列侯。典喪官待群臣商議后再決定吧?!?p> “等等!明日清晨再告知長安百官前來哭踴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夜深了,免得人心惶惶之下生出什么禍患來?!?p> 楊敞感覺大將軍不似往日那樣從容不迫了,也許是天子的突然駕崩給了他不少打擊。
“待到明日清晨便開始小斂,現(xiàn)在讓太常先負責(zé)具體事宜吧,令大鴻臚協(xié)助太常吧?!被艄饫^續(xù)說道。
不同于白日的莊嚴,此時的未央宮內(nèi)一片白縞,到處都有若隱若現(xiàn)的哭聲傳來,尤其是椒房殿、昭陽舍、增城舍、椒風(fēng)舍這些皇后、妃嬪的居所,天子才二十一歲,她們也大多都還未滿二十,這既是在為天子悲傷,也是在為自己痛哭。
今夜的未央宮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凄冷。
…………
一夜無話,得到消息的宗室、王侯、兩千石、百官都一身素服來到未央宮哭踴,小斂過后,霍光召集宗室、王侯以及六百石以上官員來到宣室殿內(nèi),待群臣站畢。
霍光說道:“今日議事有二,其一,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大殮之前先將大行皇帝的謚號確定下來吧?!?p> “其二,國不可一日無君,大行皇帝臨終前對吾說因其無嗣,由吾等選賢良繼位。令其盡快趕來主持大行皇帝的喪事?!?p> 此話一說完,整個殿內(nèi)哄得一聲,各宗室、列候、百官都開始和左右兩邊的人討論起來。
“肅靜!如有建議可逐一出來言說?!被艄獯舐暤?。
整個殿內(nèi)忽然鴉雀無聲,眾人有的盯著自己的腳尖,有的看著手中的笏板,好似上面記錄了什么重要的內(nèi)容,再無一人說話,可見霍光積威甚重。
過了許久才有人出列,眾人只見是太常蘇昌,并未感到疑惑,畢竟太常乃九卿之首,在丞相楊敞毫無擔(dān)當(dāng),敬小慎微時也只有他站出來了。
蘇昌作揖后說道:“謚者,行之跡也。容儀恭美曰昭;昭德有勞曰昭;圣聞周達曰昭;德業(yè)升聞曰昭;智能察微曰昭;德輝內(nèi)蘊曰昭;柔德有光曰昭。”
“大行皇帝知時務(wù)之要,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至始元、元鳳之間,匈奴和親,百姓充實。舉賢良、文學(xué),問民所疾苦,議鹽、鐵而罷榷酤,謚號曰“昭”,不亦宜乎!”
眾人紛紛頷首,見無人出來反對,霍光道:“可!”
霍光都認可后更加無人反駁,眾人現(xiàn)在更加關(guān)心繼位人選,也無人愿在大行皇帝謚號上糾結(jié)太多,“昭”也是不可多得的美謚。
“那現(xiàn)在開始商議下典喪官的人選吧!”霍光知道在場眾人的心思,也不再廢話。
話音剛落,便見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出列說道:“孝武皇帝共有六個兒子,現(xiàn)在只余第四子廣陵王劉胥尚在,吾認為當(dāng)舉廣陵王胥繼承大統(tǒng)?!?p> 眾人投以敬意的目光望向此人,原來是在匈奴牧羊十九年,幾年前漢匈和親后才放還回國的蘇武,去時是一健壯青年,回來時已白發(fā)蒼蒼。
回國后,孝昭皇帝下令蘇武帶一份祭品拜謁武帝園廟,并官拜典屬國,俸祿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官田二頃,住宅一處。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一下子出來上十位官員贊同蘇武的提議,因為孝昭皇帝無嗣,繼續(xù)選擇孝武皇帝的兒子于禮于法也還合適。
霍光并不曾回應(yīng),只是默默的看著殿中群臣。
廣陵王劉胥現(xiàn)在已經(jīng)年近五旬了,年輕時身強體壯,力能扛鼎,空手可與熊、野豬等猛獸搏斗。在封國已經(jīng)四十三年了,封國內(nèi)的臣屬也都盡職盡責(zé)。
這樣的人豈會乖乖聽話,待其登基后且不說保住自己家族目前的權(quán)勢,能否全身而退都還難說。
“廣陵王劉胥行為失道,孝武皇帝所不喜故而不用。”有人見霍光遲遲未發(fā)聲便出來說道。
“且從未聽說過弟終兄及,如此,新皇該以何禮祭拜孝昭皇帝?且廣陵王劉胥年紀已大,現(xiàn)已年近五旬?!贝搜砸怀?,群臣大多竊竊私語。
年齡是硬傷,漢代時活到五十已超過絕大多數(shù)人了,畢竟此時漢人的平均壽命還不到五十。若是廣陵王劉胥登基后沒兩年就駕崩了,那確實太勞民傷財了!
皇帝的陵寢所需的花費可不在少數(shù)。尤其是漢代一朝,事死如生,均厚葬,連平民都有賣身葬父僅僅為了多陪葬一些物品用具,更何況皇帝呢!
且目前連大行皇帝的寢宮都還未建設(shè)完,畢竟沒人想到一直健康的天子突然就駕崩了。
一名郎中眼見大將軍微微頷首,便壯著膽子出列道:“周太王廢太伯而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唯所在宜,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王不可承宗廟!”
霍光聽到此言心中感到舒暢不少,總算有人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了。
“諸君可還有其他提議?廣陵王年歲較長,且與禮法不和。”霍光定性道。
孝武皇帝共有六子,太子劉據(jù)因巫蠱之禍上吊自殺,其兒子均已死于巫蠱之禍,只余一個孫子劉病已活了下來,說起來霍光與太子劉據(jù)還算是親戚。
次子齊懷王劉閎年少早夭亦無后嗣。
三子燕王劉旦前幾年聯(lián)合上官桀、桑弘羊謀反被誅,那是霍光此生最大的一次政治危機。
四子廣陵王劉胥乃是劉旦同母的兄弟,年紀較大不做考慮,且其子嗣也不做考慮。
五子昌邑哀王劉髆在孝昭皇帝繼位前死了,有一個兒子劉賀繼承了昌邑王位,現(xiàn)今還未及冠。
六子孝昭皇帝無嗣。
見無人再出言提議,霍光不得不自己出來說道。
“禮,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大宗毋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孝武皇帝孫賀,至今年十九,師受《詩》、《論語》、《孝經(jīng)》,操行節(jié)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的宗廟,可以統(tǒng)帥萬民?!?p> 這顯然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劉賀是什么貨色他霍光心里不明白么?劉賀的一些傳聞傳到霍光耳中,都是此子愛好游樂,嬉戲無度。不過這樣不是正好方便自己把控么?
思來想去只有現(xiàn)在的昌邑王劉賀符合霍光的選擇,年紀小不懂事,也無長輩尚存,一切可盡皆掌握在自己手中。
“臣附議!”
只見幾乎所有在殿大臣均表示了贊同,也并未有其他意見。廣陵王一脈被否決后,能有的選擇便只有兩個了,衛(wèi)太子劉據(jù)的孫子劉病已和昌邑王劉賀,顯然無論是輩分還是年紀劉賀都是最合適的。
“那吾等便請皇后下詔,派人去迎昌邑王來長安吧?!被艄庹f道。
“皇后是你的外孫女,現(xiàn)在才十五歲,家里人都被你殺光了,還不是你說啥就是啥!”有人心里不忿的想到。
這樣想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但是無人敢出來反駁,桑弘羊、上官桀的前車之鑒,眾人敢怒不敢言。
不一會,皇后下令昌邑王繼承大統(tǒng)的詔書便送過來了。
“承皇后詔,命代理大鴻臚職務(wù)的少府樂成、宗正劉德、光祿大夫丙吉、中郎將利漢迎昌邑王賀盡快前往長安主持典喪?!?p> 其中光祿大夫丙吉心中有著難以向外人言說的想法,當(dāng)年巫蠱之禍時皇曾孫劉病已剛剛出生幾個月,僥幸未死,但受衛(wèi)太子劉據(jù)之案牽連被關(guān)在獄中。
丙吉同情太子及劉病已的無辜,挑選謹慎厚道的女囚徒,并命令她們在獄中好生照顧劉病已。
劉病已曾幾次病危,都是丙吉讓乳母用醫(yī)藥救活。正是由于他幼年多病,所以取了“病已”這個名字,以此祈求健康。
后來武帝病重,相信望氣之人的說法,要將監(jiān)獄中關(guān)押的人,不分輕重一律都殺掉,也是丙吉據(jù)理力爭,將太子血脈保護下來。
幸得武帝后來醒悟,大赦天下,劉病已這一太子唯一血脈才保存下來。
所以在光祿大夫丙吉心中,當(dāng)然是劉病已繼承皇位是最佳人選,皇位又可回到太子一脈。可現(xiàn)在大將軍已經(jīng)定下來由昌邑王劉賀典喪,基本上就已經(jīng)確定了皇位人選了。
樂成、劉德幾人領(lǐng)命后便收拾東西即刻出發(fā),期望能趕在孝昭皇帝大殮之前回來。